连她坐月子期间,他都只是哄女儿,晚上与她在一个房间分床睡。季曼也不知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么高的觉悟,当真就不沾荤腥了。
季曼没有想过院子里一个女人也不留,相反她对慕水晴也算是提拔了,因为一生都不出轨的男人,绝对不是人,她也没有强硬到让宁钰轩一生只能看着她一个人。
只是宁钰轩也不进慕水晴的院子,慕水晴也不争宠,就是每天带着曦儿平静地过日子。
终于有一次季曼忍不住问宁钰轩:“你这半生风流人,为何现在都不看其他女子一眼?”
宁钰轩斜她:“你也知我半生风流,再美的女人都已经看腻了,现在只不过想好好过日子。你就偷笑吧,恰好是你,赶上了我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不相离的时候。”
季曼嘴角抽了抽。
出月子的时候外头好像很热闹,灯芯和朱玉润来将她里里外外一通好收拾,然后带她去了聂家的旧宅。
从聂家灭门之后,这宅子就闲置了下来,今天不知为何,竟然是人来人往的。季曼好奇地走进去,就看见到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喜婆甩着帕子上前来,扶着她就往里走,边走边道:“哎呀我的新娘子哎,赶紧的梳妆,轿都快到了哎——”
季曼怔然,一路被扯过去,穿上喜服,盖上盖头,到了主堂拜别。
聂青云在上头聂向远原来的位置坐着,红着眼睛,学着聂向远当年的话道:“你如今出嫁,到了陌玉侯府,可要恭顺良德,莫要违背丈夫意愿。”
季曼嘴角抽了抽,这简直是封建礼教啊。
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叩了下去,以头磕地,轻声答:“是。”
锣鼓喧天,外头真正的十里红妆,从聂府一路延伸到陌玉侯府。尔容在她身边扶着,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在前头充当傧相。丫鬟喜娘延伸一路,都是一身大红。
身上的嫁衣熠熠生光,有着鸳鸯和鸾的好意象,比当初聂桑榆绣的还不知道精致多少,一看就明白,这场婚礼怕是蓄谋已久。
一路出府,上轿,季曼还有些恍惚,恍惚间看见梦境碎裂的样子,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季曼呼吸有些紧,轿子还在前行,她却觉得没了方向。梦醒了她当如何?当如何?
锣鼓鞭炮之声散去,她周身好像都被噩梦包围,拥有便害怕失去,恨不得自己从未拥有过。
可是又舍不得……
一双手将她从噩梦里拉了出来,季曼睁眼,盖头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下,眼前是洞房烛,宁钰轩正好奇地看着她。
“你怎么了?”
季曼眨眨眼,看了看四周。
“傻了?”宁钰轩失笑,将她的头冠取下来,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怎么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我掐你的话,你会疼吗?”季曼傻傻地问他。
宁钰轩挑眉:“自然,你不如掐掐你自己,看看这是不是梦?”
季曼垂了眼眸,依言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倒吸一口冷气:“不是。”
“那不就好了。”宁钰轩伸手,将两个普通的同心结拿了出来,挂在床帐的两边:“从今以后,你我便又是夫妻了。”
“嗯。”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嗯。”
宁钰轩不满地横她一眼:“除了这个你还会不会说别的?”
季曼出其不意地一把将他扑倒在床上,笑着吻上他的唇:“我爱你。”
陌玉侯一愣,轻轻哼了一声,别扭地也抱住她。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宁钰轩很认真地道:“你能回答我么?”
“嗯?”季曼挑眉。
“垫脑是什么东西?”
啥?季曼眨眨眼:“垫脑?”
抿抿唇,陌玉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当初不是你说,喜欢上会修灯,下会修垫脑的男人?孔明灯我会修,垫脑…我总觉得不是拿砧板垫着的猪脑子这么简单的东西。”
季曼傻了,突然就倒在床上哈哈大笑:“垫脑…”
是电脑啊不是垫脑!那是陌玉侯永远不会知道的东西。
笑出了泪,看着宁钰轩恼怒的脸,季曼突然就释怀了,不再去看四周那些裂缝,那些像是梦境裂缝一样的东西,只紧紧将这人抱住:“嗯,垫脑,就是垫着的猪脑子!”
宁钰轩满脸怀疑地看着她,季曼却笑得更欢。
如果能长久沉浸在这场梦里,她也就愿意这样一辈子不醒来。
可是,周围的裂缝越来越大,季曼睁大眼睛,再用力抱紧宁钰轩,黑暗也像潮水一样向她涌过来。
梦境一块块破碎,一块块地跌落进黑暗。
“不……”季曼嘶哑地喊了一声,宁钰轩好像没听见,依旧温柔地抱着她,温热的气息从鼻息间蔓延下来,要吻上她的唇。
“钰轩!”
一阵失重的感觉传来,季曼艰难地呼吸着,像是被人扯了老远。
再回首时,四周一片沉寂,天上有一点光洒下来,洒落在远处的宁钰轩和聂桑榆的身上。
聂桑榆?季曼心里一跳,连忙低头看了看自己。
她飘在虚无的空中,已经是自己现代的模样,远处的宁钰轩和聂桑榆深情相拥,她却越飞越高,朝天上那一点光亮飞了去。
梦是要醒的,无论多美多长。季曼握了握自己的手,心里钝痛。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恐大梦一场!竟然当真只是大梦一场!她早该知道的,早该收回自己的真心。可是来不及了啊,来不及了!
好好的影子从她眼前飞过,然后是聂青云的。宁明杰的、尔容的、灯芯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浅。每个她记得的人都出现了,眼里却都看不见她,伸手去抓都是虚无。
“谢谢你。”最后飘过的是聂桑榆,她脸上有泪,笑着道:“也对不起你。”
季曼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堵得疼。她是来替人完成心愿的,她完成得很好。
然而……
她不甘心啊!怎么能甘心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她才刚刚愿意敞开心去好好爱一个人,才刚刚拥有完美的结果,才刚刚触碰到真正的爱情,老天怎么能在顷刻之间全部收回?
疼痛在心口炸开,简直叫人无法呼吸。她飞到了光的里面,回头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季曼?”
她不想醒来。
“季小姐?季小姐!”
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真实,另一个时空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她闻到了医院的消毒水味,也听见了现代的仪器声,她知道自己已经醒了。
然而,她不想睁开眼睛。
“已经醒了吧。”
“是啊,眼泪流成这样,怎么都该醒了,可是为什么不睁开眼睛?”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季曼的病床边,听着护士们的议论,看着床上这个泪流不止的植物人。
这是该多伤心,眼泪才会流这么多,将鬓发都打湿透了?
“宁医生,您去先忙吧,病人可能是没有足够的体力睁开眼睛,等会再输点葡萄。”
“好。”医生点头,转身往外走。
季曼动了动手指,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许久之后,终于慢慢睁开眼。
是医院的天板。
季曼深吸一口气,撑着手慢慢坐起来。
“啊!你睁眼了!”旁边准备挂水的护士欣喜地喊了一声。
季曼呆呆地看了看四周,适应了一下之后,伸手就将手背上插着的针头给拔了。
细微的疼痛,她感觉到了。这身体是她的,也不是梦。
她还是回到了这里,以前心心念念要回来的现代。真好啊,有水有电有网络,吃穿住行全部比古代方便,她等会就可以去玩电脑,还可以去游乐园玩古人从来都没玩过的过山车,新一季的衣服也该上市了吧,比古代那些繁杂的衣物方便多了,也可以去买。
季曼咧着嘴笑了笑。
笑着笑着,还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这里没有聪明绝世的陌玉侯,没有愿意陪她一生一世的宁钰轩啊……
护士小姐吓傻了,连忙跑出去叫医生。
季曼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披头散发的跟鬼一样,眼泪横流。张大嘴跟个孩子一样不管不顾地嚎。
“这是怎么了?”有人冲了进来,好看的眉头皱成一团,瞧着她这模样,又好笑又觉得心里跟着难受,忍不住就摸了摸她的头。
季曼余光只看见旁边的白大褂,哭得抽抽搭搭地抬头看了这人一眼。
就这一眼,哭声顿止。
“陌玉侯不愧他的名号,生的一张好容颜,轮廓弧度恰到好处,鼻峰挺拔笔直,双唇薄而色淡,一双桃眼眼角上撩,不知回眸间能勾去多少芳心。
瞬间可以脑补出此人闲游山间田野,恰好能配上一首:
春日游,杏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季曼低声喃喃。
医生挑眉,看着面前这个不认识却觉得熟悉的女人,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季曼满脸鼻涕地咧嘴:“我就是我啊,我是季曼。季的季,季曼的曼,英文名叫jiman。”
窗外有风吹进来,吹得那一身白大褂犹如锦缎长袍。
他微微睁大眼,她一点也不美丽地笑。
庄周晓梦迷蝴蝶,到底庄周是梦,还是蝴蝶是梦?这春闺一场梦,也不知道下一次梦醒是什么时候。
不过刚醒来的植物人,以夸张的姿势扑倒医院医生的八卦,倒是让医院里热闹了许久。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故意出现在我面前。”
“骗人,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在这里?”
“是啊,我也很好奇。”他扬了扬嘴角:“世界这么大,为什么你偏偏在这里?”
为什么刚好的时间,遇见的偏偏是你?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