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白一下子捂住了脸,说:“我给她预备的钱还没够一半呢!”
之前她最烦恼的就是钱,和郑家闹翻也是因为钱。她一直觉得世上最凄凉的事就是家人生病了没钱治,现在才知道,那不是最凄凉的,最凄凉的是钱还有很多,人却没法治了。
魏渭拍拍她的肩膀,说:“即便不化疗,单用免疫也是有效果的,而且对身体的伤害小很多。实在不行,我介绍一个老中医给你,人的身体构造很奇妙,说不定什么时候哪一点就起作用了。”
米小白越听心越沉,这基本上就是干熬着等奇迹出现的意思。
魏渭心头也涌起了熟悉的无奈和难过,工作这么久了,他遇到过很多类似的病人和家属,也会时不时为他们黯然神伤,但米小白似乎又不一样,她的一举一动格外牵动他的心弦。
找她谈话前,他已经拼尽了全力,拿着米母的病例找了很多老专家会诊,甚至还把病例邮到了美国导师那里,可很多时候人力都无法胜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流逝。
“我都知道了,您忙吧!”
虽然悲伤,米小白还是非常克制,不愿意对医生做过多无谓的打扰。
“你等下!”
魏渭情不自禁地叫住了她,说:“还有一件事,我看你母亲一直是自费,其实很多费用是可以走医保的。现在化疗告一段落了,你不如抽一天半天把这个手续办办,很多地方都是年底关账,别错过了。”
“我妈一直在老家务农,没有医保。”
“有的,国家给农民都上了新农合医保,报销力度挺大的,她这个还可以走大病医疗,至少能报三分之二,你还可以办下联网手续,以后在这边看病可以直接报销,不用再来回奔波。”
魏渭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米小白非常感动,他日理万机,忙的都是些高端的医学难题,却为了她在这样繁琐的小事上耗神。
她努力对他笑:“知道了,这两天我抽空回去一趟。”
米小白对米母撒谎,说:“医生说你的治疗效果很好,以后咱们不用再来受罪了,吃点中药调理调理就行!”
“太好了,那我回老家吧!”
米母迫不及待地说。
米小白沉吟了一下,说:“你身体还比较虚,再在这里养一段时间吧,晚点还得带你去看看老中医。”
“咳,看不看都行。”
米母神情消沉,一副心知肚明无所谓的样子。
米小白的心像被刀绞了一样,却强笑着嗔怪她:“说什么呢?你把身体养好一点,放寒假了咱们还得回去给米尧办婚礼呢!”
说起这个米母露出了点笑模样:“不知道他爷俩在家折腾得怎么样了?”
米小白趁机把回老家报销医疗费的事说了,米母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一叠声地催她快去快去。
米小白一来一往,估摸至少得两天,米母这次没有化疗,身体状况比之前好太多了,反复叮嘱她可以多住两天,替她看看家里的那两只母鸡下蛋了没有,黄豆酱有没有坏,白菜和萝卜有没有放到地窖里,她爸对这些事向来不太上心。
米小白一边“嗯嗯”答应着,一边强忍着眼泪。
她不懂一个快死的人为什么还会惦记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但一转念,也许对她妈来讲,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一生都在这些柴米油盐里打转,过着自己认为苟且没出息的日子。
可连这样的日子,她也过不了几天了!
米小白买的是高铁票,要先回到离家最近的省会城市,然后坐大巴到县城,再转到镇上,然后回自己的村里。
这是一条漫长而奔波的路,她上学时寒暑假都会这么回去,每次总是被烦得脾气暴躁,一心想永远离开这个地方,可这次感觉完全不同了,这条路她以后可能都不用再走了。
妈妈在家还在,妈妈不在了,故乡也会变成异乡的。
米小白买的座位是靠窗的,她一坐上去就开始对着外面流眼泪,泪水汹涌澎湃,仿佛开闸的洪水,拦都拦不住。
她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悲伤,怕在公众场合失态,索性拿一张纸巾盖住脸,可不一会儿纸巾就湿透了。
火车在铁轨上行驶了三个半小时,她哭了三个半小时,连绵不绝的的忧伤潮水一样淹没了她。
窗外熟悉的家乡景色对她更是另外一重刺激,光秃秃的树木,衰败的灌木丛,不远处灰黑色的瓦房群落,晴冷晴冷的冬日
和以往回家路上看到的场景一模一样,那时她感觉复杂,嫌弃中又带着雀跃。说到底这是她的故乡,虽然灰头土脸上不了台面,但家里永远有个人会把她的炕烧得热热的,被褥晒得喧软蓬松,然后站在村子口翘首等着她,把她捧在手心,当她是世界上最宝贝最能干的人。
火车又开了一会儿,村庄飞驰而逝,城市的高楼隐隐可见,火车的广播响了,再有半个小时就到站了,督促大家做好准备。
米小白对着外面的景色拍了一张照片,传到朋友圈,配文:火车马上就到站了。
她的人生也即将告一段落了。
不一会儿手机响了,是赵轩。
米小白看了一眼就掐了,起身去洗手池洗了把脸,再回来时发现赵轩一口气打了十三个电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