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4章 黄金家族(下)  灯下黑(套装共3册)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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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我认识的南晓楼么?”月饼半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这分明就是罗伯特·兰登啊!”

罗伯特·兰登是小说《达·芬奇密码》里的男主角,擅长高智商解谜,月饼这么说是对我的肯定。

真难得啊!

我把剩下三排与数字对应的文字照出指纹,尽量压低嗓音显得很稳当:“打开手机app,随便下载个密室逃脱类型的游戏,比这难多了。月公公,生活不止有蛊术和桃木钉,还有手机和游戏。”

“所有的密室逃脱游戏我差不多都通关了,而且没使用提示。”月饼依次摁着“62188”位置的文字,“刚才想得太复杂,没想到这么简单。”

五个文字被月饼摁得陷入铁板两厘米左右,从第一个字到第五个字依次逆时针旋转了180度。几秒钟过后,青石台颤动不止,响起金属齿轮的“锵锵”声。响声越来越大,由石台内部沿着地底传到洞壁,再延伸至洞顶,在钟乳石形状的磁石中来回震荡,“呜呜”声响个不停。

磁石群如同一片能够自由伸缩的倒刺,随着声音的节奏伸缩。突然“嘎嘎”几声巨响,磁石群向两边裂开,正中分出一道笔直的缝隙。

我从未见过设计如此精巧的机关,心中的震撼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屏着气瞅着缝隙裂到两米左右停止了,透出淡白色光芒,才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我这不吸气还好,一吸气满鼻子蛇腥味,顶得嗓子里像是塞了团,痒痒得好不难受。

“里面有两个人。”月饼脸色一变,摁着我肩膀蹲到石台后面。

我眯着眼往上看,石缝两侧各站一人,向对方举着双手,手里握着一根矿泉水瓶粗细的铁链。

“那两个人又折回来了?”我念头刚起,月饼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捆登山绳:“白光看不清楚。石头做的假人,虚惊一场。”

“能让你丫吓死。”我干咳了几声,“胆子小成这样,原来你是这样的月无华。”

“小心驶得万年船,”月饼甩着登山绳绕过铁链,拽了拽试着力度,把其中一头塞给我,“一人一头往上爬。”

我心说也别废话了,三四米的高度也就分分钟的事儿,对着月饼打了个手势,两人一齐使劲,抓着绳子向上跃起。

结果,月饼升了上去,我落地了。

月饼抓着绳子晃晃悠悠:“南少侠,让你减肥你不听,非说咱们差不多体重,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就尴尬了!

十二

别别扭扭爬到洞顶,我气还没喘匀乎,就被洞内的景象震住了。从下往上看,判断不出洞有多大。身临其境我才看明白,这个洞足有篮球场大小,四面洞壁方方正正,处处留有刀斧凿痕。洞顶呈弧形,由南向北镶着七颗摆成北斗星形状、脸盆大小的白色圆玉,照得洞里一片雪白。

地面也许是巨型磁石的缘故,黑得透亮,九条半米多宽的人工沟壑以扇形排列。每条沟壑的起点分别是九只骨质兽首固定在洞壁里面,类似于有些人家具布置在墙上装个骆驼、牦牛的骷髅头。但是这些兽首形状实在太奇怪,根本不像已知生物头骨,有的像龟、有的鸡、有的像马……九股冷冽的泉水从兽首的口、鼻、眼眶中涌出,顺着沟壑流入。

洞东边的一方石潭,冲淡了凝固在水面、化成血膜的黏稠血水。每当水面即将超过石潭,就涌进潭边的石洞。

这潭水有可能是类似于“西山大佛”内部的自动水循环设计,用来启动机关;也有可能是连接山体暗河维持石潭里面某种动物的生命需要。

潭水表面覆盖的血膜越来越淡,时不时“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我没来由打了个哆嗦,瞬间脑补了丛林巨蟒、大白鲨、巨型章鱼之类的灾难片,生怕突然从水里血呼啦冒出个什么怪物。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月饼跳过裂缝,“南瓜,水潭里可能真的有龙,已经逃走了。”

我的脑补画面立刻从灾难片转为科教片,九个龙子的形貌在眼前“嗖嗖”飞过,只要糊上皮肉鳞甲,和那些异形兽首完全吻合。

“这个……这个发现……太惊人了!”

月饼走到石人跟前,比量着身高:“更惊人的是这个。”

我爬上来就一直被洞里稀奇古怪的事物吸引,反倒忽略了这两具石人。月饼如此一说,我才回过神,注意力转向石人。

当我看到石人的脸,心头像被人狠狠捶了一拳:“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倒觉得,他们在哪里出现都不奇怪。”月饼摸了摸鼻子。

十三

两具石人身高和我们差不多,显然出自石刻名家之手,就连手指、衣鞋、头发都刻得惟妙惟肖,唯独面容已被毁去看不出模样。其中一具依稀是圆脸,另一具的衣服残留着黄色颜料,和古城红尘宾馆地下密室两具被毁掉面容的木人惊人相似。

自从莫名其妙担任异徒行者以来,这两个神秘老人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出现在传说中、现实里,始终驱之不去。

我原本想依着月饼“既来之,则安之,水落石出的时候自然有分晓”的状态不去想这个问题,可是哪有那么容易?99%的正常人头疼脑热第一反应是琢磨什么原因得了病,而不是去立马医院检查对症下药。

更何况圆脸黄衫两个老人,比病毒更让我头疼,哪能假装不当回事?

我实在忍不住了:“怎么这么多黄衫圆脸?千里沟那两个老人到底是谁?这么大岁数老不正经,还玩cosplay。”

“你说什么?”月饼突然转身,嘴角微微抽动,直勾勾瞪着我。

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说……这么大岁数老不正经。”

“下一句。”

“还玩cosplay。”

“就是这句!”月饼托着下巴盯着洞顶,脸色忽白忽赤,瞳孔微微扩散,围着石人踱步。起初走得很慢,随着眉头越皱越深,脚步愈发快疾,几乎是脚不沾地。双手更是虚空抓着什么东西,摆出杂乱的扔放动作。

难道月饼又中了某种扰乱心智的机关?我试探着喊了声“月公公”,月饼挥手阻止:“别插嘴!再给我十秒钟时间。”

我摒着呼吸没敢吭气,心里有了计较。月饼有个很奇怪的习惯,当他针对某件事情有所发现时,会把各种线索虚化成实体,类似于科幻片里的高智能4d电脑,通过扔掉无用信息,合并有价值的线索找到答案。

“南瓜,我明白了!”月饼兴奋地搓着手,对着石人笑了,“这个局,很有意思。”

“首先,确定圆脸黄衫真实存在历史传说,身份不明;其次,异徒行者相关的任务他们都曾经出现;然后,根据传说提供的线索,他们才是解决各类任务的关键;最后,三坊七巷和千里沟的圆脸黄衫似乎也在帮助咱们完成任务。”月饼指了指洞顶,表示“圆脸黄衫”出现的位置,“这会对咱们造成一种错觉,那就是圆脸黄衫一直存在。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或者说,太想欲盖弥彰了……”

月饼对我眨着眼睛,笑容渐渐凝固成沉默。我懂了月饼这番话的含义,心脏簌地一紧,耳膜“嗡嗡”作响,却能清晰地听到汗毛根根竖起的声音。

“圆脸黄衫确实存在,却不是他们俩。”我咽了口吐沫,如同吞了火炭,干裂灼痛,“红尘宾馆地下密室的木人、这里的石人,都被毁掉面孔。根据形貌衣着,这才应该是真正的圆脸黄衫。这两个是cosplay,乔装打扮成他们。”

“假冒的在三坊七巷提供线索,那时咱们觉得圆脸黄衫很神秘,思考重心自然在完成任务上面。直到这次,假冒的再次出现,提前拿走了任务线索,还把石人的面容毁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月饼顿了片刻,眼圈微红,“徐老说‘太像了’,是否说咱们长得很像圆脸黄衫?他还没说出最后的秘密,万莫和阿……阿华就……”

我想起李文杰异化成人鱼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异徒行者、八族有关联的人,都在阻止咱们知道他们是谁。”

“我还有个更可怕的想法,”月饼微微扬了扬眉毛,低着头冷笑,“异徒行者是假的,圆脸黄衫才是真的。”

其实,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对圆脸黄衫和我们有某种关联早已心中有数,之所以忽略不想,是因为还缺少完全证实的契机,所以月饼地推断我完全能接受。可是历朝历代写在族谱里的异徒行者全都是假的,圆脸黄衫才是真的异徒行者,我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说到底,异徒行者都是有名有姓、真实存在于历史里的人;圆脸黄衫只存在于传说异闻里。退一万步讲,就算长得我们一个模样,那又能证明什么?难道我们真的完成终级任务之后穿越了?回到过去布置这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的任务折腾自己玩?反正我没这么好的闲情雅致,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假冒的应该属于八族,他们也是两个人,试图完成任务。”月饼神态有些疲惫,斜靠着石人,“设想一下,任务因为某种原因,只能两个人完成。于是每个年代,八族选出两个精英与真正的异徒行者、也就是圆脸黄衫争夺任务。有些任务八族无法完成,只能在圆脸黄衫即将完成时出手争抢,或者给他们提供线索完成某些任务。这像不像假冒的和咱们之间发生的事情?”

一语惊醒梦中人!月饼的分析确实有道理。可是月野、小慧儿、杰克、天杀的黑羽为什么也要牵扯进这些事?我想了好几种可能性,每种可能似乎都不靠谱,细想又都存在着必然性,不由心头烦躁,没来由冒出一身热汗。

“月饼,如果按照你所说……”我被一件事情惊得说不下去了。在思考问题的时候,我随意走了几步,此时正巧走到月饼和石人的侧面。我突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月饼和那个石人的感觉实在太相似了,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怎么了?”月饼察觉我神色有异,以为身后有什么东西,扭头看了过去。

我的心一哆嗦!月饼侧脸的某个部位有个很不明显的生理特征,而石人侧脸相同位置,也有同样特征。

这绝对不是用巧合能解释!

一时间,我仿佛看到石人的被毁掉的脸长出疙疙瘩瘩的碎石子,挤压碰撞着互相纠缠,石屑纷纷落下,渐渐隆起一副清晰的面孔,正是月饼的模样。

“咦?”月饼指着横沟对面的石人,“南瓜,那个石人的左……”

月饼话音未落,石洞“咚”的一声闷响,地面如同惊爆的海平面起伏颠簸,拳头大小的碎石块“噼里啪啦”砸落。我立足不稳,堪堪躲过一块擦着鼻尖落下的石头,肩膀还是被另一块石头砸中,手臂像是触到了强烈电流,瞬间失去知觉。

“咚!”又一声闷响,洞壁随之颤动,裂开无数条手指粗细、闪电状裂缝,由地面迅速延伸至洞顶。

澎湃的水声从洞内深处震出,第三次闷响过后,一声凄厉的兽吼贯彻石洞,回声震荡,耳朵像塞了团,根本听不到其他声音。

也许是听力受到限制,其他感官变得分外灵敏。我很明显地感觉到一股股潮湿腥膻的空气从裂缝涌出,洞壁突起的石块抖个不停,“啪啪”震落,无数道水柱疾喷而出。

短短几秒钟时间,整个石洞就像360度无死角的洗车间,毫无间歇地喷涌着满是白沫的水柱。下层石洞瞬间被大水淹没,“那个人”的干尸像半截被雷劈中的黒木漂浮在水面,顺着水涡打旋……

我连绝望的念想都没了,眼瞅着地缝对面的洞壁在水流的冲击中崩塌,地面更是劈成数十块龟甲状的裂块,随着石洞震动,块块塌落,唯一能逃出洞的“阴阳两界阵”早被砸得稀烂。

当前的场景相当于《西游记》里金角大王的紫金葫芦,收了孙悟空再把盖子一塞,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月饼扳着石人保持平衡,不停地向我身后挥手,嘴里重复着同样一个字。

杂声太大,我完全听不到说了什么。我仔细看他的嘴型,弄明白了他说的那个字——“洞”。

这漫天大水哪来的洞?难道月饼说的是“咚”?让我跳进下层石洞,憋气寻找能逃出去的缝隙?我又不是异化成人鱼的李文杰,没有鱼鳃喘气,跳下去还不是自寻死路?

“砰砰!”地面又塌落了几块石头,我和月饼之间裂开一条三米多的地沟。月饼用石人手中的铁索缠在腰间保持平衡,腾出手摸出一枚桃木钉,向我身后甩去。

我顺着桃木钉的轨迹一看,终于懂了月饼的意图。

洞,是指九兽首涌出的水流,汇聚石潭排出的那个石洞。我粗粗计算石洞直径,大约一米左右,足够一个人钻出。月饼的意思是,既然石洞能排流,也就是连接着地下空间,钻进那个洞,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问题是,如果这个洞是个死胡同,一旦进去了转身都困难。且不说石洞随时都会完全崩塌,很有可能被石头压死在里面,一旦被水注满了,活活憋死也就一两分钟的事情。

这是一个“留下必死,钻洞还有一丝机会”的简单选择。我心一横打定主意,憋死在洞里也比和“那个人”的干尸搅在一起来得痛快!万一将来有考古人员发现这里,找到一具三头六臂、乱七八糟的尸体。大卸八块再检验dna,居然是三个人,来个“千年墓惊现三身怪尸,历史中哪吒真有其人”的重大考古发现,想想就膈应!

月饼左手指着地沟,右手摆了个投掷的动作。凭着多年的默契,我立刻明白了他要做什么。地沟三米多宽度,只要稍微助跑,正常人都能跃过。可是月饼身后没有助跑的空间,原地跳过几乎没有可能,只能借助外物辅助。

石洞晃动得更加厉害,肉眼所见之处,满是龟裂的石缝,眼看就要彻底崩塌。

月饼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石人手腕砸去,准备取下铁索。我的心脏都悬到嗓子眼了,闪身躲着落石:“月饼,你丫赶紧!”

月饼也是发了狠劲儿,石起落下,石人手腕齐根断开,铁索落地。

“快扔过来!”

月饼居然还有心思冲我扬眉笑笑,悠着铁索甩了几圈,铁索笔直的飞过地沟,落到我的脚下。

我拾起铁索,围着腰部缠了几圈,身体后倾,双脚钉紧地面:“跳!”

月饼把铁索绕过背包的肩带固定结实,双膝微弯,腾空跃起。我急忙拽住铁索回收,给他增加助力。这个场景惊险异常,乍一看却有些搞笑,我拽着月饼倒像是扯风筝。

月饼腾在空中,距离还有一米多时力竭下坠。我握紧铁索又是一拽,月饼绷腰卷腹,抓住铁索奋力一跃:“干得漂亮!”

“轰!”月饼刚落地,半边石洞完全崩塌,大小落石砸进水里,激起层层白浪。

我本来还对钻洞有些顾虑,一看这场景也别矫情了,赶紧的吧!

“月饼,小爷要是在洞里有什么不测,做鬼也拉着你喝二锅头。”

“南少侠这文笔,估计能被阎王爷高看一眼,当个文书也不错,”月饼解开缠住背包的铁索,“有时候绝路就是生路。相信我,如……”

我正准备回句嘴,忽然看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落了下来,急喊一声:“躲开!”

月饼手里还拿着铁索,根本没有做出反应,石头正中他的头顶,轻微的骨裂声分外刺耳!

月饼的笑容还没收起,眼神涣散,瞳孔渐渐扩大,喉间“咯咯”几声。殷红的鲜血从额头淌出,覆盖了眉毛、眼睛,顺着鼻梁、脸颊流到下巴。

月饼抬手摸了把血迹,举手看着,肩膀轻轻晃动,双膝弯曲,向后退了几步,仰面摔向地沟。

我一把抓住月饼胳膊拖到安全区域,顺手点了几个止血穴道。月饼脸色煞白,气若游丝,眼皮微微颤动,勉强睁开眼睛,抬手指着石洞:“跑……别管……”

“吧嗒”,手臂软踏踏摔落,眼睛慢慢闭合。

“要跑一起跑!”我搭着月饼胳膊,硬撑着挪到洞口,心里暗暗叫苦。

这个直径一米左右的石洞只容一个人进出。也就是说,我把月饼送进洞里也没有办法继续往里钻。慌乱间,我瞥见那条铁索,几步跑过去拎回,围着月饼的胸口绕了几圈,另一头绕过腰带牢牢缠紧固定在腰间,一头扎进洞里。

洞里一片漆黑,我胡乱摸着可以借力的石缝,扳动身体往里爬,总算把月饼拖了进来。

“月饼,坚持住,很快就能出去了。”逼仄的石洞回荡着我沉闷的声音,月饼没有一点反应,显然陷入了重度昏迷状态。

洞外的水声更加激荡,我感觉到小腿湿了,水已经涌进洞里。想到月饼随时都会被水淹过,我强绷着腰力,手脚并用往前爬。不知爬了多久,我对空间、时间完全失去了概念,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石洞依然见不到有光亮的尽头。一块突起的石头扎进胸口,几乎硌断肋骨,火辣辣得疼。

我深吸了口气,活动着僵硬的手指:“我一定把你带出去,只是为了证明你说了‘绝路就是生路’的判断是正确的!”

月饼的身体越来越沉,缠在腰间的铁索似乎有千斤重。腰部好像有无数根钢针刺来刺去般麻木疼痛,腰椎“咯咯”作响,腿和上半身被拽的几乎分离。胳膊更是肿胀酸疼,手指渐渐不听使唤。

“南晓楼,你不会怂到连个破洞都爬不出去!”我对自己吼了一声,咬着牙挤出最后一丝力气,抠住一道缝隙,往前挪了半米。

“咯噔”,指甲绷断,手指碰触石头像是摸到烙铁般疼痛,全身更是被碎石划得稀烂。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闪着金星,再没有一丝力气,瘫在洞里大口喘气。洞里空气稀薄,每一次呼气都像吞进一块石头重重压在胸口,沉闷地吐不出来。

那一瞬间,我似乎感觉到有种很难形容的东西似乎从身体里慢慢飘出……

“月饼,对不起。我实在没力气了。”

下一刻, 失去意识。

(深夜,古城,图书馆。我记录这段经历的时候,依然心有余悸。此时月饼正坐在窗台,双脚搭在窗外发呆,手里的纸笔不停写写画画。月光映着他瘦长的影子,冷寂萧索。

我抽着烟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石洞里,会不会还有这么强烈的求生欲望?”

各位看官读到这里,也许放心了。我和月饼就像影视剧里开启主角光环的男一号,总是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可是……)

十四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我模模糊糊恢复意识,肌肉有种极度疲劳之后微微酸痛的舒适感。我好像听到了雪“簌簌”落在脸上慢慢融化的声音,冰冷透骨的雪水滑过脸庞,让我彻底清醒,感官也更加敏锐。

我这才感觉到除了头部,整个身体被某种黏稠温热的皮囊包裹,动弹不得。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像是被胶水黏住,根本没有办法睁开。

我挣扎着活动手脚,可是力气越大,包裹感越紧。更恐怖的是,我真切地感受到一团团类似于内脏的玩意儿在身上挤来挤去,手掌更是摸着一堆堆满是黏液的肉糊糊。

我心里一惊,思维活跃起来,冒出的第一个画面是网络看过的蟒蛇生吞鳄鱼视频——鳄鱼一点点被蟒蛇吸入腹中,蛇身东突西拐地显着鳄鱼四肢、尾巴的形状。随着蟒蛇收缩身体,鳄鱼被挤压的骨骼寸裂,再也无法挣扎——只能睁着眼睛,保持清醒意识被胃液慢慢融化。

我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却被越箍越紧,一瞬间又脑补了墓穴石壁里面的奇怪石洞、未现身的“龙”,更确定那条“龙”是一条巨蟒。我们钻进的洞分明就是巨蟒巢穴,这不是自投蛇腹么?

这么一想,体感更加真实,我甚至感觉到皮肤已经溃烂,肌肉慢慢融化,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还不如直接从脑袋吞进去,给爷来个痛快,省得遭这个洋罪。”我暗骂一句,嘴上也没闲着,扯着嗓子喊:“月饼,你丫在哪儿?”

“你喊谁?”月饼冷不丁在冒出一句,听声音也就离我两三米远。

我吓得一哆嗦又松了口气:“我这是在哪儿?”

“你是谁?我是谁?”月饼的声音愈发空洞,透着些许惶恐,“我什么也看不见,我……我是谁?”

“月饼,你怎么了?”我顺着声音回道,“你是月无华,我是南晓楼,咱们是兄弟!”

“兄……弟,月无华,南晓楼,”月饼喃喃自语,沉默片刻,突然很尖利地喊着,“他们是谁?兄弟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沉,月饼被石块击中头顶造成了失忆?这种外力撞击造成的失忆,只要在神庭、上星、百会三大主穴银针渡穴,再配合几个辅穴针灸,疏导积压在脑部的淤血,激活脑神经,最多三五天就能恢复。如果不能及时治疗,很有可能形成脑部记忆的永久损害。

偏偏现在身不能动,眼不能看,我急得火烧火燎,玩了命地挣扎身体,还是白费力气。反而更明显地感觉到除了脑袋,我确实是在某种动物的身体里。

月饼胡言乱语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时不时尖叫几声,精神状态显然已经失控,如果再晚几分钟,突然失忆的恐惧感会导致精神分裂。

我满脑子搜着彼此之间最熟悉的事情,或许能平稳月饼情绪,唤起他的记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糊到脸上,顺着脸颊来回摩擦,腥臭无比。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嗷”了一嗓子发现眼睛居然睁开了,眼前是一团白色沾着血的动物皮。

一个身材高大,长发编成数十根小辫,肤色粗糙黝黑,身穿深红袍裙的女子收回动物皮:“多利卡所?”

我实在是弄不明白情况了,回了句“你说啥?”顺便周遭一看,天空飘着雪,堆着积雪的草丛里,一颗硕大的牛头端端正正摆在我面前。牛脖子齐根斩断,鲜血早已凝固成黑色,半截耷拉着的牛舌干裂细细密密的条纹,灰白的牛眼映着我惊恐变形的脸。

而我,居然被缝在牛肚子里,脑袋正好从斩断的牛颈里面探出。难不成这个女孩是李念念的同伙,用医族的巫术把我们制成牛、马脸人?

女孩显然也没听懂我说的话,手指快速抖动,变幻出不同造型:“多滴阁颂,雅多利科物。”

“咱能说国语么?”我实在看不懂这是哪门子哑语。

女孩歪着头睁大眼睛眨着,莞尔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甩着辫子跑到左侧。我这才看到月饼也是被缝在牛肚子里,只是脑袋侧歪,看样子已经昏了过去。

“你先把我放出来。”我对着女孩吼了一嗓子,“他脑子受了伤,需要治疗。”

女孩拿着沾血的动物皮小心擦拭着月饼满脸血迹,看神态倒不像是有恶意。听我这么一说,女孩腾出一只手又摆出一连串造型。

我这次看得明白,女孩所谓的手语,是通用的“62188”数字手势。

“尊敬的异徒行者,她不懂汉语。”我正琢磨着其中的关联,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一个和女孩相同装束,眉宇极为相似的高个男子走到我身旁,蹲身抽出雪亮的弯刀,对着裹着我的牛腹捅入。

弯刀滑过一道闪亮的光痕,我心里暗呼“完了”,闭眼准备等死。只听见“哧哧”几声皮肉割破声,身体腾空而起。再睁眼一看,高个男子把我从牛腹中托了出来,平稳放到地上。

“草原赐予生灵神圣的生命,治愈了异徒行者的伤痕。”高个男子“扑通”跪地,对着夕阳落下的群山,双手举过头顶,匍匐膜拜,嘴里满是“阳光、空气、水、食物”之类的词儿。

我正要发问,忽然觉得由热转凉,这才察觉全身血呼啦的没有穿衣服,就这么赤身裸体傻站着……

我“哎呀”一声蹲进半人高的野草里面,探头瞅着女孩用同样的方法把月饼挖出牛腹,扯几把茅草揉碎了蘸雪擦拭着他的身体。我不由大为羡慕,心说月饼招桃的命格真是万中无一,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走哪儿都自带异性磁场。

“草原创造了身体,赤裸才是对草原最虔诚的尊重。”高个男子祭拜结束,打量着我,解开自己的皮袍。

我头皮阵阵发麻,这哥们儿怕不是也要脱光了以示虔诚?要是那个女孩这么做我倒不怎么反对,可是这么一个壮如野牛的大老爷们光溜溜晒肌肉,着实没什么兴致。

我可是比钢筋还要直的男人啊!

男子哪想到我寻思这些东西,脱了皮袍半鞠躬送我手中:“尊敬的异徒行者,黄金家族的守陵人等你们很久了。请允许我和妹妹在最温暖的蒙古包,用最好的美酒,最鲜嫩的羊肉款待你们。”

我手忙脚乱穿上皮袍,想着月饼需要及时治疗休息,兄妹俩也确实没有恶意,何况男子这番话信息量极大,便懵懵懂懂地点头应了。

妹妹把月饼拎小鸡似的扛在肩上,唱着歌大步向前。哥哥也来了兴致,随声附和。兄妹俩的歌声时而清亮高昂,时而低沉深邃,时而宽如辽阔草原,煞是好听。更神奇的是,歌声相互呼应,居然能同时展现多个声部,就像是四五个人合唱。

这种独特的歌唱技巧称为“呼麦”,是蒙古人独有的歌唱方法,运用喉咙底部发声,形成一人多声部形态,很是神奇。

我曾经在歌唱选秀节目里听过杭盖乐队的“呼麦”,如今身临其境,更觉得无比奇妙。说也奇怪,兄妹俩的歌声虽然苍凉,却有种让人忘记烦恼的魔力。我陶醉于音乐中,只觉得身心愉悦,凡尘俗世忘个干净,跟着兄妹俩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

只是,哥哥的身材实在太过魁梧,皮袍穿在我身上像是套了个布袋,晃晃荡荡四处兜风,有些大煞风景。

十五

“阿尔斯楞,我实在喝不动了,”我大着舌头,盘腿坐在皮毡上东倒西歪,直勾勾盯着烤得“滋滋”冒油的羊腿,“再喝就吐了。”

阿尔斯楞双手端碗,把马奶子酒一饮而尽,摸了摸嘴唇“哈哈”大笑:“只有最强壮的男人才能痛饮美酒,享受美味的羊肉。”

月饼脑袋缠着绷带,仰脖灌了一碗:“好酒!”

我感觉嗓子眼以下全是酒,闻着辛辣略带马奶膻味儿的酒就想吐,正想再次推辞,陶格斯举着酒碗,唱着歌走了过来。

月饼跟着歌声打拍子:“南少侠,民族大团结啊!何况是美女祝酒,不喝可丢大人了。”

我头都大了好几圈,使劲咽了口吐沫,双手接过碗,无名指沾上一点酒,敬天、敬地,点在陶格斯额头敬对方,再敬自己。忙完这套程序,我“咕咚”一口把酒咽进肚子,肠胃顿时缩成一团,顶着酒气就往嘴里涌。我大口吞着空气,好一会儿才压住吐意,鼻子热辣辣酸痛,顺手一抹,酒居然从鼻孔淌出一些,连忙假装整理挂在脖子上的哈达,擦了擦手。

“阿尔斯楞,陶格斯,感谢你们救了我们,”月饼又喝了一碗, “以后我们的命就是你们的!”

兄妹俩就那么随随便便一喝,酒碗见底了,笑吟吟地举碗等着我干杯。我一咬牙,直着嗓子把酒倒了进去。

“好!吃肉!”阿尔斯楞鼓着掌,用一把很精致的小弯刀,刀口对着自己胸口,剜了两大块冒着油泡的肥羊肉,挑进铜盘。

陶格斯托着盘子摆到我们面前,月饼拎起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老高大口嚼着:“上等黄羊肉,肥而不腻,香而不膻。好吃!”

我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烤羊肉,可是我实在吃不下了。只觉得脑子轰轰作响要炸,那块羊肉在眼睛里变成了好几块,手脚也不听使唤,拿了好几次都没拿起来。

“月饼,我还不如死在石洞里,”这是我再一次失去意识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和蒙古人喝酒比死都难受。”

十六

醒来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睁开眼,阳光透过蒙古包,晃得眼睛生疼。我口干舌燥,想找碗水喝,往身旁一看,怪叫了一声,差点把魂儿吓没了,连滚带爬钻出去。阿尔斯楞端着碗清水,看样子等候多时了。

我指着蒙古包话都不利索了:“阿……阿大哥,我喝多了,真得什么都没干。你看我衣服还都穿着。”

陶格斯整理着头发走出来,黝黑的脸庞透着一抹熟红,蹦蹦跳跳唱着歌堆牛粪,架锅生火。我实在不确定喝醉了之后到底干啥了,更想不明白陶格斯为什么会睡在我旁边,瞬间回忆了昨晚情景,断片断得厉害,大脑一片空白。

“他赛银百努(汉语‘安好’之意),”阿尔斯楞板脸指着碗,“口渴了吧,请喝水。”

我多少有些做贼心虚,更认为他话里有话,再瞅瞅阿尔斯楞腰间寒光闪闪的弯刀,哪敢造次,别别扭扭把水喝了,五脏六腑好不清凉,脑子也灵光了。

阿尔斯楞眯眼打量我好一会,突然举起手重拍我肩膀:“不愧是心无杂念的异徒行者,让我们共进早餐,讲述黄金家族守陵人世代流传的故事。”

我被阿尔斯楞宽厚的手掌砸得龇牙咧嘴,心说和陶格斯同处一帐这事儿看来是翻篇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蒙古有个古风俗,款待醉酒客人留宿,女子会陪伴以示尊重。客人晚上有什么想法行动,女子也不会拒绝。不过呢,第二天清早,主人会让客人喝一碗水,里面好像加了马粪还是牛粪沫子。如果客人干了那事儿,这碗水喝下去,也就几分钟工夫腹痛如刀绞,腰子算是废了。看来南少侠定力很强啊!”

月饼叼着根枯草,从蒙古包后面慢悠悠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说都喝得不省人事了,就算有啥想法也是心有余力不足啊。再细细品咂月饼的话,总算回过味儿来。那碗水里居然有牛马粪,顿时感到胃里直泛酸水,腹痛真真如同刀绞!

我吐了几口酸水,恨恨问道:“陶格斯怎么没有陪你睡?”

月饼双手一摊耸耸肩:“我没喝多啊,和阿尔斯楞一起睡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瞄着兄妹俩正忙活着弄早饭,低声问道,“昨儿把咱带过来就开始喝,啥都不说,有些不合常理。”

“南少侠写悬疑小说写多了是不?”月饼点着脑袋摇头叹气,“他们用‘牛马治伤’的古法治好了咱们,连我的失忆症都整利索了,又请喝酒吃肉,还有什么不正常?”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换我是什么黄金家族守陵人,眼巴巴等来了“异徒行者”,那还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竹筒倒豆子说个痛快?

月饼接下来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噎得背过气儿去。

“阿尔斯楞本来想吃饱喝足谈这些事,可是你喝得北都找不着了。偏偏必须异徒行者都在场才能行,只好等到你醒了再说。”

“要不是把你丫从石洞里往外拖耗了元气,我能这么点酒量就被放倒么?”

“南晓楼,谢谢你。”月饼伸了个懒腰施施然钻进蒙古包,“饿,该吃早饭了。”

我眼睛一酸,心里一热。

月无华,你这个外冷内热又死要面子的傲娇boy,多说几句感谢话会死啊!

十七

等早餐的空儿,我和月饼嘴里淡出个鸟来,想抽口烟偏生石洞逃命的时候全都泡烂了,只好摸出阿尔斯楞送的鼻烟壶,吸两口鼻烟过过瘾。

说到鼻烟,不得不多说几句。

鼻烟在清朝初期传入中国,在游牧的蒙古族流行起来,形成了特有的鼻烟文化。蒙族尊崇凤凰石、玛瑙、珊瑚、水晶、玉石、琥珀等材料的鼻烟壶,其中以凤凰石、珊瑚、玉石制成的为尊。鼻烟壶用绸缎做成的荷包盛放,绣着福寿、朵等吉祥图案。荷包有多种颜色,青色代表长生天,黄色代表爱情和感激,红色代表喜庆,白色代表纯洁。

敬献鼻烟是蒙族游牧民的日常见面礼,以示对客人的尊重。吸闻鼻烟还有很多礼节,比喝酒还要繁琐,就不一一细述。

阿尔斯楞送给月饼的是青色荷包凤凰石鼻烟壶,意为“尊贵的长生天”;我的是陶格斯送的黄色荷包珊瑚鼻烟壶。本来还觉得没什么,想到昨晚和陶格斯睡了一宿,我心里就犯嘀咕,难不成有点儿男欢女爱的暗示?

“南少侠,话说陶格斯虽说黑了些,皮肤糙点儿,”月饼吸了一指甲盖鼻烟,闭眼陶醉着,“模样倒还周正,捯饬捯饬也是原生态美女。要不你就从了?生几个娃策马放羊,不失为一段佳话。”

“你丫能有点正形不?”我被透着草药味的烟叶沫子辣得流泪,“陶格斯指定没户口,生了娃不成了黑户了?”

“万一人家有户口呢?少数民族高考加分,内蒙古考分低,这帐篷保不齐还是几百万的学区房。”月饼伸着两条腿,舒服得恨不能陷进背垫,“妻子、房子、孩子一水解决,齐活了。”

“月公公,瞧您这京瘫挺专业。就冲这架势也能拿下个北京户口,帝都高考分更低!”

正斗着嘴,一股浓郁的香味透进来,勾得肚子“咕咕”只叫。我和月饼立马来了精神,端端正正坐着咽口水。阿尔斯楞兄妹俩托着盘子进了帐篷,香气腾腾的奶茶、黄澄澄的酪蛋子(奶酪)、煎得酥脆的馅饼摆了满满一桌。

“饿坏了吧?想吃就吃,直接动手。”阿尔斯楞吸溜着抿了口奶茶,大有深意地看我一眼,“陶格斯特地为你煎了草原最美味的蒙古馅饼,我都很少有机会吃到。”

陶格斯笑眯眯地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哥哥说的话,脸红得透亮。我这正想拎馅饼,生生停住手,又赶紧拿了块奶酪塞了满嘴,假装腾不出回话的空儿。

陶格斯见我吃相狼狈,“噗哧”笑了,甩着辫子钻出帐篷,清亮的歌声悠悠扬扬。

月饼一口奶茶差点没喷出来,冲我眨着眼睛。我头都大了,酸甜的奶酪嚼着像啃木头,没滋没味。也许是心情使然,越听陶格斯的曲儿,越觉得有那个意思。

阿尔斯楞哪能想到我这点小心思,在一旁不客气地嚼着馅饼。我心说昨儿还羡慕月饼招桃的命格,今儿落到自己身上才发现事儿不对。草原有句老话“弓箭抢来的婚姻不成夫妻”,我就不信阿尔斯楞兄妹俩还能抢婚不成?

这么胡思乱想着顺手拿了张馅饼,一口下去,焦脆的面皮“咯咯”脆响,热气腾腾的羊肉汁溅了满嘴,略带奶香的肉馅更是香气扑鼻,顺着嘴巴飘进鼻腔,浓得头皮发麻,冒出一脑门儿热汗,那舒坦劲儿别提了。

“好吃啊!一辈子也吃不够!”我大呼赞叹。再细细一看,馅饼形状如铜锣,外焦里嫩,饼面油珠闪亮,颤盈盈地如同珍珠,羊肉色如玛瑙红得透亮,菜馅翠绿如翡翠,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月饼含块奶酪,鼓着腮帮子嚼着:“要拴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拴住他的胃。”

“这是蛊族的秘术?从胃里下蛊,控制心智?”阿尔斯楞若有所思。

我差点被月饼这句话噎死,转过来又险些被阿尔斯楞的分析笑喷,索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啃羊肉饼”。

“尊敬的阿尔斯楞,”月饼做着蒙古族微微鞠躬的敬礼,“为什么你知道蛊族?黄金家族守陵人藏着太多的秘密,该向我们讲述了。”

阿尔斯楞晃着茶碗,奶茶转出一道小小的漩涡,些许茶滴溅到手指。他呷了口茶水,凝望蒙古包顶部,刚毅的脸庞闪过一丝骄傲的神采:“后世的史学家始终在研究一个课题——处于奴隶社会的游牧民族,没有农业、工业基础,仅凭弓箭、弯刀、烈马,黄金家族带领不足一百万人的蒙古大军征服了欧亚大陆,摧毁代表更先进生产力的文明帝国,内在原因究竟是什么?”

十八

阿尔斯楞接下来讲的事情,无非是成吉思汗的生平经历。这些历史典故,我上学时早就背得烂熟,听得没什么兴趣。也许是家族荣誉,阿尔斯愣讲得津津有味,我也不好意思打断,在这里就不写出来了。接下来记录的事情,是任何史料没有记载,和“异徒行者”有关的惊天秘密。

金朝鼎盛时期,一统蒙古南北草原,为了防止蒙古各部族联合反抗,采用了“分而治之”和屠杀掠夺的“减丁”政策。故此,蒙古民族虽然生性勇悍,却始终是一盘散沙,无力对抗金朝统治。

1146年,蒙古部落首领俺巴孩汗势力大增,金熙宗恐其羽翼丰满无法控制,以“惩治判部法”的名义将其钉死于木驴。据后世流传,俺巴孩汗极为骠勇,坐木驴之上,一尺多长钉着铁刺的木棍插入下体,岿然不动,骂不绝口,血流三天三夜方才死去。

临死前,他呕血数口,双目圆睁:“我死后十六年年,必有天赐英雄降生斡难河。他会一统草原,建立世上最强大的帝国。太阳升起的地方,便有蒙古骏马驰骋。”

这句临死预言,在蒙古各部族种下复仇种子。南北草原空前团结,组织了多次反抗战争,虽然每次都遭到镇压,甚至被屠族,反抗金朝的火焰却烧遍了草原。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金朝更疯狂的屠杀,各部族元气大伤,四处飘零,渐渐忘记了“天赐英雄”的预言,再次为了抢夺肥沃的水草展开无休止的部落内战。

1162年,俺巴孩汗死去的第十六年,蒙古乞颜部首领也速该生擒塔塔尔部首领铁木真兀格,恰好第一个儿子降生了。为了庆祝战争胜利,他给儿子取名“铁木真”。

也速该并不知道,他的儿子,将会是世界为之震颤的一代天骄。

铁木真一生历经60余战,唯一一次战败是札木合联合塔塔尔、泰赤兀发动的“十三翼”之战。这场战役几乎耗尽了铁木真所有战力,就在全族即将覆灭之际,由两个道士领队的中原人士西赴草原拜访铁木真,向他提出了一个条件。

他们愿意全力帮助铁木真统治草原,代价是军队必须远征欧洲,夺回一样原本属于中原的上古奇物。

铁木真本不相信这十个人能有回天之力,见识了其中几人的古怪手段之后,尤其是一位身着奇异服饰的女子,于无形间施放某种利用虫子取人性命的“蛊术”,这才心服口服,答应了两个道士的要求。

达成协议后,两个道士继续回中原完成其他任务,留下八人协助铁木真。蒙古部落民族自尊心极强,很难接纳异族领导。为掩人耳目,八人以蒙古人自居,分别以吉祥神兽为名,称之为“黄金家族”。如此以来,八人名正言顺从部族中各选出精英传授秘术,悉心教导。

经过一段时间的操练,铁木真战力大增,南征北战,终于建立了横跨欧亚大陆的帝国。蒙古大军征讨欧洲时,两个道士归来,随军出征,在欧洲大马士革找到那样东西,这十名中原人悄然离去,只留下一方纸笺。

“余等数人,为寻先代之物,致使战火连绵,生灵屠炭,已悖天意,奈何此物事关重大,迫不得已而为之。为赎罪孽,可汗百年,可将吾二人石像立于墓内。书后有图,为可汗墓穴之地,吾已设立机关,并擒金蛟守灵,安心葬之。

墓成之日,黄金家族各选一人守灵。他日,若穴眼涌水,山体震撼,金蛟声吼,必有二人有难。此二人与吾等身份相同,皆为‘异徒行者’,立救之。

吾留一物,可视二人品性。若纯良,当送之,可全盘相告;若邪恶,伤愈遣之,诸多事宜,切勿告知。”

十九

阿尔斯愣讲述完,陶格斯捧着一方锈迹斑斑的铁盒钻进蒙古包,端端正正放在桌上。

“三天前,数声蛟龙怒吼,夜色如血,千里山震颤不止。按照守陵人世代相传的喻示,我和妹妹赶到井泉,井里血水翻腾,你们浑身是伤地浮出来,早已昏迷多时。”阿尔斯楞摩挲着铁盒的镂空纹,神色极为虔诚,“这个盒子就是那两个道士遗留之物,守陵人已经保存千年。汉族有句俗话‘酒品如人品’,你们俩的酒品都很好,人品自然也好。按照先辈嘱托,如今也该交还原本的主人。”

月饼大有深意地瞄了我一眼,我自然知道阿尔斯楞所说的“人品自然很好”指的是昨晚和陶格斯共处一室之事,老脸红了一红,无暇多想,细细琢磨这番话的信息量,内心震撼不已。

留下这个铁盒的道人,自然是宋末元初赫赫有名的道士丘处机,曾带领尹志平、李志常等18位弟子跟随元朝大军远赴西域,留《长春子西游记》一书,是后世研究13世纪漠北、西域的重要文献。

如果阿尔斯楞所言不虚,那么丘处机召集了八族精英,算上两位异徒行者共计十人,远赴西域并不是为了给成吉思汗讲道,而是利用蒙古的强盛兵力侵略欧洲取回任务线索。至于后世所传的18位弟子,估计是为了掩饰身份,将10人与八族合并取了个虚数18。

在此之前,我只当异徒行者和八族属于民间的神秘组织,从未考虑过竟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为了完成任务能够改变历史格局。由此推之,历史诸多改朝换代的事件,异徒行者和八族是否也参与在内?

远了不说,单是朱元璋以一介布衣崛起于中原,推翻元朝,荡平天下群雄,本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明末李自成大起义,数次被明军剿灭,最落魄时仅有数十人逃至深山,却又奇迹般重整旗鼓,一举攻入北京,打下大明江山,更是古军事史的未解之谜。

这一切,是否都和异徒行者有关?

蒙古包烧着牛粪,暖意融融,我却没来由冒出一身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历史中的无数大事件,数不清的未解之谜,难道都和异徒行者以及这个该死的终级任务有联系?

“既然三十多年前那次大规模的罗布泊探险和他们有关联,历史里的许多事件为什么不能有关联?”月饼猜出了我的想法,掰了块奶酪放在鼻端闻着,“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族谱里没有丘处机那一代异徒行者的记载?”

我“啊”了一声,想起在图书馆看族谱,翻到宋末元初的时候断了层,直到元朝中期才又重新续上。我们还聊过这事儿,那个时期,偌大的中国被南宋、蒙古、金、西辽、西夏、吐番、大理等国割据,各国之间明争暗斗,战火纷飞,戒备防范森严。单是从浙江到山东,现在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情,但在当时,可是从南宋到金国,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到达。

异徒行者本事再大,偷渡到敌对国这种事儿还是要斟酌斟酌,断了层也是合情合理,所以也没当回事儿。现在看来,那一代异徒行者不但没有斟酌,索性直接促使国家战争完成任务,这野心格局可比我们大得多。

“保不齐是丘处机挑起天下战火,心里有愧没脸把名字写进族谱。”我根据阿尔斯楞的讲述做了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月饼扬扬眉毛不可置否,显然对我的说法不是很认同。阿尔斯楞兄妹不明白我们说什么,神态愈发恭敬:“请打开盒子,完成黄金家族延续千年的任务。先代嘱托,开启盒子,只能异徒行者在场,我们先出去了。”

二十

又是任务!我听到这两个字就头大,拿起盒子晃了晃,“咣当”作响,试着手感里面放着两个条状物。

“南少侠,这是千年古物,你这么折腾,盒子还没打开东西就先碎了。”

“放了小千年都没事儿,不差这几下。”我话音刚落,铁盒接口边缘的钮锁锈得厉害,居然直接断裂,盒盖耷拉着打开,掉出两样东西,落在毛毡上面,“噗噗”作响。

我胸口如同被狠狠擂了几拳,憋得喘不过气,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月饼如弹簧般弹起,想拿起那两样东西,却在即将触碰的时候停了手。

“月饼,怎么可能?”我死死盯着那两样东西,虽然裹着一层油纸,但是依然能看出是什么。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冷,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

月饼扬扬眉毛,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裹的油纸,一柄瑞士军刀和一枚油亮的桃木钉,端端正正摆在中间。

虽然我已经看明白,还是从兜里摸出瑞士军刀,型号完全相同。桃木钉更不消说,我常吐槽月饼这么高冷的人居然还有一颗少女心,每做好一根桃木钉,都要在尾端刻一个月亮标记。

这枚桃木钉的尾端,月亮标记赫然入目。

我想起贺兰山死人坑那两具活动的无头人骨身下破损的瑞士军刀、桃木钉,当时带来的震撼差点导致我和月饼放弃“异徒行者”任务。没想到黄金家族流传千年的物件,居然又是这两件东西,而且保存的异常完好。

我们常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千年之前?

月饼点了根烟,捻起桃木钉,轻轻弹着:“终极任务是穿越?”

“按照我的性格,绝对不会给自己布置这么无聊的任务。”我始终不相信这个世界真存在狗血无比的穿越事件。

“南瓜,你对自己的评价蛮中肯。”月饼吐了口烟雾,扑在油纸上散开。

“会不会是那一批完成任务的人暗中调包?故意布置迷局。真正的任务线索早就被他们偷走了?”这是我能想出的最合理解释。

月饼拿起盒子摸摸敲敲:“锁扣没有打开的痕迹。”

我心里堵得难受,忍不住骂道:“那他妈的到死怎么回事!桃木钉倒还好说,自西周就有。这个瑞士军刀怎么解释?难不成是丘处机这个老杂毛跟着成吉思汗西征欧洲,吃饱了撑的当作战利品带回来。这刀柄明明就是硬塑料,瑞士人再聪明,在那个年代也没造出塑料啊!”

“想不明白的事情先不要去想,白白浪费脑细泡,完成所有任务自然会水落石出,”月饼倒是心大,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在想,如果黄金家族费老劲保留的东西就是任务线索?除了给咱添堵,完全没有任何提示。”

月饼这番话故意避过军刀和桃木钉的来历,倒也有几分“只能这样”的道理。

我发了一通火,心情平复不少,脑子活泛起来,板开手中军刀的螺丝,拆卸着那一把军刀。

“你干嘛?”月饼不明白我要干什么。

我几下就把军刀大卸八块,螺丝、起子、剪刀摆了一地,没发现什么多余的东西,心里略有失望:“你拧拧桃木钉,万一是空心的,说不准藏着纸条之类的玩意儿。”

“也就你这脑子能想出这门道,”月饼试着转动桃木钉,忽然愣了神,“你刚才说什么?”

我实在懒得重复,没好气道:“线索用纸记录。”

“这就叫做‘骑着毛驴找驴’,”月饼一拍脑袋,捡起那张油纸,“这明明就有一张纸,却被军刀、桃木钉分散了注意力。”

我也恍然中冒出个大悟。如果线索真的就在这张油纸里,还真是应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老话。

我心里又一动,这倒很像月饼的做事方式。我连忙甩头打消这个念头,不免还是犯嘀咕。月饼察觉我神色有异:“怎么了?”

“昨儿酒喝多了,隔夜疼。”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月饼心思没往我这里放,调开手机的手电功能照着油纸,又拿打火机炙烤又用水浸泡,忙活了半天,丧气地摊腿坐下:“不是这个。”

趁这个空,我已经把盒子里外里翻了个遍,也是一无所获,不免又烦躁起来:“咱们也别吃饱了挣得犯强迫症,直接翻照片研究下一个任务得了。”

“李念念死的时候,圆脸、黄衫那两个老人说过,洞里有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能识破机关就可以知道。”月饼又摸出一根烟却没点着,夹在手指里转着,“换个角度想,其实这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指这个铁盒,必须破解机关才能了解真相。”

月饼说到李念念,我心里有些难过,虽说是敌对方,可是她确实没做什么真正伤害我们的事情。况且这么漂亮、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就这么死了,总是觉得很不舒服。

“让兄妹俩进来帮忙,也许有什么发现。”我拿着油纸,展开四角平铺桌上,细细观察。

二十一

油纸质地柔软绵韧,有股淡淡的腥膻之气,应该是浸了油不易腐败的羊皮纸。蒙古大军远征欧洲,带回了许多欧洲的先进技术,羊皮纸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游牧民族,蒙古的生产力相对宋朝属于极端低下的水平,流行于宋朝用来书写文字的白绸、宣纸,对于蒙古来说,那可是能换几顶蒙古包的好东西,自然舍不得多用。反倒是欧洲的羊皮纸正适合牛羊不缺的蒙古,物尽其用,成了官方通用纸张。

我翻来覆去瞅了半天也没看出端倪,这时阿尔斯楞和陶格斯兄妹进了帐篷,见铁盒已经打开,神色庄严地双手交叉胸前鞠躬。阿尔斯楞低声说道:“尊敬的异徒行者,可以告诉我们盒中藏着什么秘密么?”

我和月饼对视一眼,故意瞒着军刀、桃木钉没说。

我指着桌子:“只有这么一张空白羊皮纸。”

阿尔斯楞走到桌前看了片刻,满脸讶异,使劲闻了闻,转头对陶格斯说了几句蒙古语。陶格斯半张着嘴很是吃惊,猫腰钻出了帐篷。

“你说了什么?”月饼眯眼笑着问道,手里却多了几枚桃木钉。

阿尔斯楞似乎没听到月饼的问话,直勾勾盯着羊皮纸,眼神变幻不定,脸色忽白忽赤,嘴里更是嘟嘟囔囔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我暗暗提高警惕,跟着说了一句:“阿尔斯楞,做人要耿直。黄金家族的后裔可不是遮遮掩掩的人。”

阿尔斯楞听到“黄金家族”四个字,如梦初醒,擦了擦嘴角的涎水:“这张,不是羊皮,是龙皮。”

我的舌头差点吞进肚子,使劲抖了抖羊皮纸,心说这么一张普通皮子怎么可能是龙皮?照说龙皮起码应该有鳞片啊。

阿尔斯楞探手入腰,“唰”,银光闪过,弯刀划出一片刀影,停在我的鼻梁半寸处。刀尖兀自晃个不停,锋利的寒气直透皮肤,刺得鼻子发酸。

突如其来的惊变让我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想说几句话,嗓子却只是发出“咯咯”几声喉音。

一道灰影后发而至,击中阿尔斯楞手腕。阿尔斯楞闷哼一声,弯刀落地,手腕插着桃木钉,鲜血如箭直刺而出。我猝不及防,被喷了满头满脸。

月饼斜步掠到我身前:“没事吧?”

我微微点头,假装面不改色,心却跳得厉害。

正在这时,陶格斯端着一方拳头大小的陶土坛子钻进帐篷,见此情形,惊叫一声,也从腰间抽出弯刀。陶土坛子“骨碌碌”落下,封口的塞子掉落,洒出一蓬灰白色的粉末。

阿尔斯楞撕了半幅袍子,咬着一头,单手缠住手腕伤口扎了个死扣止血,这才拔出桃木钉,对陶格斯厉喝几句。陶格斯凤眼圆睁,恨恨地瞪着我们,不情不愿地垂下弯刀,握着刀柄的手指不住抖着。

“尊敬的异徒行者,”阿尔斯楞闭目深吸口气,恢复了谦和的状态,“您对黄金家族的圣物如此不敬,一时失态,请原谅。”

月饼摸摸鼻子,拿起乘酒的皮囊,“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递给阿尔斯楞。

阿尔斯楞“哈哈”一笑,接过皮囊仰脖喝了个底朝天。

这俩人一言不合就喝酒,倒是瞬间化解了矛盾。我老老实实捧着“龙皮”不敢乱动,生怕什么动作引起民族仇恨,被陶格斯的弯刀再指着鼻子,万一力度没有控制好削掉半拉鼻子,这就很尴尬了。

“请将圣物摆在桌上。”阿尔斯楞语气虽然恭谨,却不容置疑,“黄金家族的来历,也是源于这件圣物。”

二十二

以下是阿尔斯楞的讲述——

铁木真经“十三翼”之战,几乎全军覆没,逃至千里山,仅剩数百人。这一路前有围堵后有追兵,一行人早已粮水耗尽,就连蒙古人珍若生命的烈马,都已杀了果腹,仅剩铁木真胯下那匹汗血宝马。眼看部下一一倒下,铁木真拍着马脖子,含泪抽出弯刀:“他日待我一统蒙古,定会为你立冢建碑,不忘救命之恩。”

宝马极通灵性,长立而起,仰天嘶吼,挣脱缰绳,急冲至百余丈的一片荒草之处,前蹄狠踏山石。石屑纷飞,不多时踩出一个石窝,一股清冽泉水喷涌而出。

众人被此异象惊呆,许久才回过神,跌跌撞撞跑了过去,扒拉开碎石,露出一眼寒气森森的泉眼。说也奇怪,众人饮了甘甜清爽的泉水,不但解了渴,肚子也不饥饿,就连身上的刀箭创伤,也开始结痂愈合。

数日之后,一行人不但恢复了元气,身体也产生了奇怪的变化——在太阳照射下,隐隐透出黄金般的光芒。

这等百年难遇的异事,自然被铁木真当作上天的福瑞恩赐,更坚定了他重回草原重整旗鼓的信心。临行当天,有人在泉眼东侧的乱石堆里发现了一张五丈多长,形似巨蛇的白色皮子,周边还散落着几枚鳞片。

这张皮子极为奇特,寻常刀剑割不破分毫,正是做铠甲的好料子。正当众人为此发现欢呼时,两个道人带着十余个奇装异服的人来到千里山。其中一道人见泉眼已破,皮子铺在泉眼旁浸泡清洗,掐指一算,长叹一声:“天意如此,看来所寻之物并非金蛟,而是这群能一统天下之人。也只有他们才能助吾等远赴西方寻到那件东西。”

接下来几天,这一行人又寻到几处泉眼,道士和铁木真达成协议(见上文),并讲述了一个惊天秘密。

原来千里山四周高而中间低,东方树林茂密,西方泉水潺潺,南方山岩赤红,北方白雪皑皑,浑然天成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方神相。从堪舆格局角度来说,正是传说中的龙潭。此处谷底必藏有一处深潭,盘踞着上古神兽——龙。

这个道士自然是丘处机,完成上一个异徒行者任务,按照线索来千里沟寻找任务,没曾想让铁木真误打误撞抢了先机。这几眼泉水里含有龙涎,饮用能精力充沛,不知饥渴,身体康复速度惊人。至于那张巨型蛇皮,龙每逢一甲子,顺泉眼而出,身躯拍打岩石磨烂龙皮,方能蜕皮继续成长。

丘处机等人顺着泉眼深入地穴,再出来时或多或少受了伤,对发生之事闭口不谈。丘处机取出一根半尺多长的动物牙齿,将皮子分割数块,送与铁木真和部下做了护胸铠甲,唯独留下一块带回帐篷。

第二天,丘处机把龙皮送给铁木真,交代了两点:铁木真百年之后,必须葬于此处;龙皮在将来某个时刻,交于有缘之人,当用龙牙磨成的粉和黄金家族的血洒在龙皮之上,奥妙自现。

阿尔斯楞讲完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我明白了七七八八。原来黄金家族的由来是饮了龙涎水,遇到阳光会发出金色,和历史里的记载完全不一样。那个巨型地洞的设计者居然是丘处机,难怪处处透着道家阵法玄机。只是那条传说中的龙并未看见,不免有些遗憾。

“我的血,很多。”阿尔斯楞攥拳,胳膊青筋暴起,伤口迸出一溜血箭落入龙皮,“吱吱”渗了进去,整张皮子变得微红,透出横七竖八的纹理。陶格斯捧起洒在毛毡上的骨粉,均匀涂抹于龙皮,只见一阵红烟冒起,龙皮透着淡黄色金光,那些纹理更加清晰可见。

“请异徒行者参透其中奥秘。”阿尔斯楞恭敬地站在我们旁边。

我细细端量那些纹理,纵横交错毫无规律可言,看不出所以然。如果硬要牵强附会,倒像是一副每一笔都画了一半的山景画。反倒是月饼眼睛一亮,扬扬眉毛,从背包里拿出纸笔,打开手机,调出下一张任务的图片,一笔一画地临摹。

忙活了一根烟的工夫,月饼把画好的纸张和龙皮重叠,拉开帐篷帘子,对着太阳举了起来,阳光透过皮子,地面出现了一张群石林立的山景写意画的倒影!

“成了!”月饼打了个响指。

此时正是寒冬,虽然阳光高照,草原的朔风凛冽如刀,透骨割痛,山景画的影子仿佛也忍受不了寒风的侵蚀,晃晃悠悠跟着模糊起来。

阿尔斯楞兄妹周身透着隐约可见的金光,健硕的身躯更显得威猛雄厚,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上古人物。

我打了个冷战,使劲眨着眼睛。月饼脸庞清晰,我却有些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我知道月饼很聪明,可是这次破解线索,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实在太迅速了。

就像是,他早就知道了。

月饼单手托着下巴微微皱眉,抬头看着我,欲言又止……

二十三

“月饼,你说黄金家族还有多少纯血后裔?”我在车厢泡着方便面,卧了两枚鸡蛋,“这要是成群结队走在大街上那还真成了奇景。”

月饼握着方向盘没有吭气。

我按捺不住火气:“月无华,这都一天一夜了,你丫除了开车睡觉,能说句话不?哑了?”

月饼一脚跺死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车尾极速摆甩,车头冲向路旁,险些掉进沟里。

我扳着餐桌保持平衡:“你他妈的疯了!从发现任务线索开始你就不对劲,装什么大尾巴雀(qiao 三声,北方用语)?”

“闭嘴!”月饼解开安全带,指着我鼻子吼道,“从上车开始,你总共说了612句话,我一句话没有回你,知道为什么?”

我认识月饼这么多年,虽然有争吵,闹过矛盾,但是他这种态度我还是头一次碰到,丹田顿时腾起一股无明业火:“你心里肯定有鬼!不知道你在遮掩什么!”

“鬼?”月饼冷笑着睃了我一眼,目光中满是鄙夷,“每次都是你拖后腿,真不明白厚着脸皮跟着我干嘛?非要害死我你才高兴?我还不知道你?想收集素材写书那就回家自己百度,别他妈的给我添乱!”

我万万没想到月饼居然说出这种话,心头像被被狠狠捅了一刀,疼得胸口缩成一团,脑子更是“嗡嗡”作响,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月无华,你再说一遍?”

“呵呵,你这个猪脑子,除了能记住几个漂亮女孩还能记住什么?再说十遍又怎么样?”月饼抽了口烟,烟柱喷在我的脸上,“总结归纳就一句话,能滚多远就滚多远,我不需要你了。”

我第一次觉得香烟的雾气这么辣眼,几乎熏出眼泪。我使劲喘着气,胸口燥热难受:“月饼,是不是下一个任务很危险,你不想我去?”

“你知不知道你很啰嗦,天天让我觉得很烦?”月饼拇指和食指摆出一厘米的距离,“就当了这么点儿的不入流写手,也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是作家?天天吃我的喝我的,还真是挺要脸。”

“月饼,我希望你说这些话是有原因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此别过,”月饼拖长了声调,伸了个懒腰,“我受够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任务,也受够你了。我想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只不过,这种生活里没有你。”

“南晓楼,让我寻找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月饼走到我面前,递过一根烟,"beginning in march, the end of september. game over."

我接过烟,狠狠攥在手心。指尖触到血管,血液流动的冰冷滞涩。

慢慢的,慢慢的,我的心,裂了一条缝,淌出了一种叫“疼痛”的血。

“保重!”我挤出一丝微笑,跌跌撞撞下了车,狠狠关上车门。

月饼从车窗探出头,挥手笑着:“再见……再也不见。如果你继续出书,我还会买。”

我僵硬着身体,转身,迈步。

我的背包,装满了一起游历的回忆,此刻,很沉……

他要寻找自己的生活,我的生活,在哪里?

天地间,自此以后,只剩我一人独行。两行眼泪,滑落。

月无华,此去经年,就此诀别。

再见!

再,也,不,见!

我们彼此给对方留下了离别的微笑,却把那滴眼泪,藏在了擦肩而过!

异闻:

2006年,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四子王旗传言王府五队牧民敖特根家的饮羊井里落了一条龙,附近的牧民纷纷前往看龙,有些人还往井里扔钱祈福,还有人拍下了照片。专家对此分析,所谓的“龙”实际是井底光线折射导致的视觉效果,可是牧民们对此深信不疑。

这个帖子在网上一经发出,引起轩然大波。奇怪的是,此贴很快搜索不到全文,只剩只言片语。

发现龙的同一天,鄂尔多斯鄂托克旗境内的千里山曾发生里氏3.6级地震,露出几口喷着红水的泉眼,三天后泉水干涸。据当地牧民称,地震当天,泉眼附近出现了一男一女冒着金光的男女,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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