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周家主事,倒是考虑周全,怕自己不懂,安排了人过来提点自己。
既是以送丧之名来的,自己当然不会给脸色,只是依礼行事。
在这无数人簇拥安排之下,便向前行去,愈发见得这座雄伟大城,气魄非凡,只是偏偏蒙着挥不去的森锻鬼气。
而在如今,这城中宽敞的道路两边,时不时便见搭起了丧台,有人供香,有人烧纸,有人洒扫,诵经祈福,林林总总,旁边的周家问事大堂官便不停的给自己讲着,这位是哪一家的,那位是哪一门的,这位是先祖故旧,那位是白家的儿孙……
一路向前,满地苍白,胡麻缓步行过,心下倒也有些感慨。
胡家在老阴山里,孤伶伶熬命,险些死绝。
如今才只是刚刚回到了上京,却不想,居然钻出来了这么多的亲戚出来……
棺中,这可是死在了老阴山里,十几年无人问津的枯骨啊,而如今返回上京,却是满街白绫,竟有种活着时都没有体面。
他初至上京,并不识路,见这两边丧台,倒是指引了路径,却也有些好奇,压低了声音向那位周家问事道:
“这么多人,是要引路去哪?”
那周家问事大堂官道:“自然是去胡家了。”
“胡少爷难道不知道,胡家在上京,也是有家宅的?”
“?”
胡麻都诧异了:“我还真不知道!”
胡家的产业,不就只剩了老阴山里那茅草屋一两间么?
竟是会在上京也有大宅子?
居然还真有。
一路渐入了城中,到了城东高墙之内,便远远见得一座大宅院。
门前已经吊了两只白色大灯笼,上面写着“奠”字,一群胡麻见都没有见过的奴仆披着孝跪在宅门前。
有位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仆人,远远的迎了上来,向了胡麻磕头,口中恭敬称呼着:
“老爷,您回来了。”
“老奴二十年前,便在此为胡家看守宅院,大门闭了二十年,今日方才打开。”
“……”
因为胡山先生还未入土,在旁人眼里,胡麻只是“少爷”。
但在这老奴口中,再无主人,他便是“老爷”。
胡麻也深呼了口气,点头答应,下人早已拆了门槛,一众扶灵入了府中。
顿时,院子里面,响起了一片哭声。
哭得都是奴仆,不过是知道了胡麻要回上京之后,才从牙行里买来的。
这会子哭的声音虽大,到底是缺了几分真诚。
或者说,这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虚假的,毕竟人都没了十几年了,胡麻都哭不真。
马车进了宅院,棺木被搬了下来,停放在了扎起了白篷的台子上,胡麻这一番扶灵往北,才算暂时告一段落,剩下的便是真正的送丧,前往祖祠去了。
而到了这时,一路上送丧的人都已经跟着来到了胡家,自有管家在那里侍奉茶水。
胡麻也才刚被带进了厅里坐下,便已有贴子递上来了。
送贴子的人低声道:“王家请少爷往知寿亭去赴宴,要给胡家少爷接风。”
“不去。”
胡麻一路上所见,已知了些事。
十姓本家,大多不在上京,只有不死王家,祖业在此,如今也仍在上京。
如今,十姓各门里的人,都是从外地赶来,虽然皆在上京有些产业,更是都有人手留在上京,但实际上对这里也生疏了,因此同属十姓的不死王家,在上京倒成了主人一般。
十姓想请自己去赴宴,便以王家的名义下贴。
胡麻也能猜到,这十姓人家是想给自己说什么,却直接拒绝。
“我自老阴山扶灵而来,生父尚未入土,祖祠前的一柱香还没有烧上,哪有心思赴宴?”
他摆了摆手,道:“回了吧!”
“告诉他们,二十年都等了,再等几日又能如何?”
“外面的几门亲戚,也先不用见了,告诉他们,明日一早,我送父亲入祖祠,并准备供品,祭奠婆婆。”
“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不见!”
“无论什么事,也都不说!”
“……”
旁边的老仆人听了,忙点了点头,自去回了。
一时间周围的人听了都有些诧异,只有旁边,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胡麻的胳膊,小红棠怯生生的看着他:
“胡麻哥哥,我,我感应到婆婆了,她离我们好近,她在看着我们哩……”
“……”
胡麻摸了摸小红棠的脑袋,温言笑道:“我们马上就见到婆婆了,什么事,都不如去见婆婆重要。”
“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