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锣锁呐,青幡白纸,浩浩荡荡,送到了祖祠之前。
于此一刻,胡麻也不由得抬头看来,映入眼中,竟是不由得一怔。
祖祠之名,他早已听过无数,但竟是到了如今,才算知道了这传说中十姓根基之貌。
只见得这里,赫然便已是上京之北,地势之上,与皇城相背,隐约成一阴一阳之势,四下里也只见松柏森森,地势平缓。
就连这里的石头,任挑一块,似乎也都圆整光滑,少见那等尖锐狰狞之状,而在前方大片空地之上,隐然有十座祠堂,拥立在了一起。
十座祠堂,都修得甚为高大,理论上算起来,这里的十座祠堂,都只修建了二十年左右的时间,但如今看起来,却都有一种古朴凝厚之意,阴森厚重,仿佛连日头都落不下来。
也是到了这里,胡麻也忽然意识到。
这上京城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鬼气,竟是从这十座祖祠而来?
于此一霎,他甚至本能的心生警兆,但却在这时,自那无尽森然中,感受到了些许温意。
他忽然意识到了这温意来自何处,心间骤软。
打起白幡,缓缓上前,目光余光,扫过了周围的祠堂,便只见得每一座都只半掩了祠堂的门,里面隐约可看到几个牌位,但只有其中一座与胡家挨着的,如今是大门紧闭。
心里明白,这定是孟家的。
祠堂之前,早有一位形容佝偻的老人等在了这里,也不言语,仿佛细细打量了胡麻一番。
胡麻到了身前,他便将胡麻手里的幡子接去,递了一束香,在他手里。
高高的将这一束香举过了头顶,胡麻来到了祠堂之前,慢慢跪了下去,声音里仿佛使足了力气,高声道:
“婆婆,我带父亲回来了……”
“……”
也不知怎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来时,竟是莫名觉得心里一酸,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同样也于此一刻,风吹山林,簌簌作响,吹到了跟前,却是轻柔的。
胡麻手里举着的香,丝丝袅袅,自他脸上擦过。
旁边守了祠堂的老人,抬眼向前看去,只见得寻常百姓,自是没有资格到这十姓祖祠之前来的,早被挡在了山外。
但那清元胡家人,任家的人,还有上京白家的人,以及其他一些门道里面的,或是身上有着官身的,仍在远远看着,更不用说是那帮了抬棺的杠夫了。
耳中听见了一位老人的催促,他也有些无奈,轻轻摇头,脚下缓缓迈了几步,点头。
“呜!”
大地深处,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涌动,发出了雷鸣一般的闷吼,天色也于此一刻,忽地暗沉了下来,胡麻只觉这个世界,仿佛在离着自己远去,阴阳之界,也于此时模糊了起来。
“婆婆……”
胡麻听到了小红棠雀悦欢喜的叫声,感觉到了一阵冷风,从身边刮了过去。
他身子微微绷住,磕完了四个头,才缓缓起身,便看到了婆婆。
“好孙儿……”
她模样看起来,便与当初离开胡麻的时候一样,满脸皱纹,神色慈祥。
但实际上,婆婆并不是一个擅于表达的人,她平时的模样,落在旁人眼里,还有些古怪吓人。
可胡麻看在眼里,却只有那个为自己牵肠挂肚的婆婆,只在这一眼里,便感觉到了她的疼爱,感觉到了,这世上,再无旁人,比她更关心自己。
“回来了,回来了……”
而婆婆欣喜的看着胡麻,又抬头,看向了那一具棺木,轻轻的一声轻叹,眼底,也能看到有无尽的悲伤,但开口时却在骂着:“拧种,当年一言不发的走了,如今才算回来……”
“……但这回来,却是连句话也没法跟我说了。”
“……”
胡麻听着婆婆的骂声,一颗心都颤了起来,无法形容心间的悲意。
婆婆是走鬼人,她的拿手本事,便是与死人说话,这辈子也不知与多少亡人打过交道,但惟独她的亲儿子,说不上这句话了。
“婆婆……”
他忍着心间涌动的情绪,道:“是我来的太晚了。”
“我学本事学得太慢,报仇报的太慢,明白事,也明白的太慢了……”
“……”
“不慢,不慢……”
听着他这样说,婆婆的声音都仿佛多了几分颤抖,她一只手,揽着依偎在她身边的小红棠,另一只手颤巍巍的伸了出来。
有微风轻轻的抚过了胡麻的头发,她说起话来,竟似有了些语无伦次:“婆婆我,好几回都以为,以为等不到你了,但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争气。”
“你学到了大本事,你一个人便斗垮了孟家,为咱们胡家出了这口恶气……”
“但我,但我居然也开心不起来啊……”
“我苦命的孙儿,你学成了这么大的本事,他们也要把这担子放到你肩膀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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