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邱桂花而言,牛小宝根本比丈夫牛二?柱或者说比这世上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重?要的多。那是她洗雪自己“不下蛋的鸡”的勋章,也是她所有幸福的源泉,更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也因此得到这个消息后,邱桂花整个人就崩溃了。她恨婆婆为?什么丢下宝贝儿子出来看什么热闹,更恨时樱早不跑晚不跑,为?什么偏偏要选在那天跑?
不是时樱跑的不是时候,她怎么会和妯娌发生冲突?不发生冲突的话,她铁定第一时间就去婆婆那儿把小宝抱回家了,那小宝就不会栽倒水桶里,也不可能变傻。
时樱可以算是导致牛小宝变成傻子的直接凶手。结果她竟然?还?敢将他?们?一家告了,还?要他?们?两口?子都去坐牢!
那一刻邱桂花脑海里顿时浮起?一个念头,那就是她一定要让那个丫头付出代价。她的日子有多难,就要让那个丫头也有多苦。
可不就借着肚子痛想上厕所的借口?,径直跑了?
会躲到梁大成家杂物间,也是因为?跑了这么久,太饿了。结果竟然?听到梁大成跟老婆说,时国安家又出了稀罕事。
一开始邱桂花还?有些烦躁,想着这家人什么时候睡啊,她好找机会溜出去。
结果就是这么一耽搁,就把自打时樱回来后,时家发生的事听了个完全?。
回来第二?天,帮着自己偷孩子的那个神?婆赵爱香和她姑娘就跟中了邪似的当着公安的面把当年做的丑事全?都招了;那家人锒铛入狱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时家那个傻了多少年的傻儿子竟然?也会写字了。
等听到梁大成两口?子说道时樱种出的草莓多好吃,邱桂花瞬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原来神?婆的话竟然?是真的。
她的命根子真有可能就是时樱带过去的;
自留地里长得那么好的麦子也是和时樱有关!
要说这几件事里,哪一件最让邱桂花心动,那就是傻了多少年的时樱哥哥脑子忽然?就灵光了这件事——
时樱的福气既然?能治好时家的傻子,自然?也能治好小宝。
只要时樱肯帮她治好小宝,就是要她的命也成。
这么想着,直接趴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求你们?了,求你们?让我见见大丫,我就跟她说一句话……”
太过激动,甚至还?开始拿头在地上撞,用?的力气太大之下,瞬间就头破血流。
这下两个警察也慌了手脚。本来还?想着一个女人家,太粗暴了怕是影响不好,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直接一个擒拿手把人死死按住,然?后拿出铐子就把人给锁上了: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呢?你偷了人家孩子还?有理了?还?想见人家,没看见人家爹娘恨不得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吗!”
邱桂花被冰凉的铐子刺的一激灵,人也终于清醒了些,却是放声大哭起?来:
“我就想见见大丫,求求你们?了!只要能见到大丫,你们?让我吃枪子都成……”
“……你们?要是不让我见,我就死在这里……”
说着又要撞头。
看她闹得实在不像话,两个警察也没辙了——
真是让邱桂花死在路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没奈何,只得去跟时国安商量。
时国安自是不愿意时樱过来,可耐不过两个警察,再有梁大成也不停一边劝着:
“……这女人瞧着来者不善,总得看看她到底想干啥……而且人家公安在这里呢,保准不会让咱们?樱樱安全?上受到什么威胁……”
时国安最后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行。我去问问樱樱,要是她愿意来就来,不愿意的话……”
那就让这个女人去死。
听时国安答应去叫时樱,邱桂花终于安静了下来,眼巴巴的往时国安去的方向张望。
时樱过来时,瞧见的可不正是望眼欲穿的邱桂花?
邱桂花也瞧见了时樱,顿时激动无比:
“大丫,大丫啊,你可来了,再来晚些,可就见不着你妈……哎,你别走……”
却是时樱听见她自称“妈妈”,就忽然?站住脚,然?后转头就走。
邱桂花顿时慌了神?——这跟想的不一样?啊,明明在家里时,大丫最听她的话,让正东不正西,让打狗不撵鸡,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大丫你别走,妈……”
时樱终于站住脚,邱桂花提着的那口?气还?没有舒出来,就听见时樱道:
“你就是个小偷罢了,怎么有脸说是我妈?”
没想到时樱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邱桂花神?情顿时一僵,配上她头上的血迹,狰狞之余更显得有些狼狈:
“我,我没有……”
“你别走!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眼瞧着时樱越走越快,邱桂花终于停止了挣扎,“我不该鬼迷心窍,过来把你偷走……我不配当你妈,也没脸当你妈……”
邱桂花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倒不是后悔偷时樱,而是后悔当初时樱在眼前时,为?什么不对她好些。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么恨自己吧?
“我真知道错了,真的,老天爷已经惩罚我了,我的小宝,他?变成傻子了……大丫你行行好,去帮我们?小宝治治行不……”说着,竟然?趴在地上,冲着时樱就磕起?了头。
泪眼滂沱中,只觉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下一刻时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想让我救牛小宝……”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那就是,不行!”
按照001的说法,牛小宝和时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他?这种,在星际的话,通过各种高精密治疗仪加以干预,还?是能有所改善的。可也就是改善而已,想要治好,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在眼下的中夏,却是连干预也做不到的。
“就是能治好,我也不会给他?治的……”时樱凑近邱桂花耳边,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恶意,“谁让他?有你们?这样?的爹娘呢?”
真正的大丫,早就永远消失在那冰冷的河水里。她没有资格替大丫原谅,也永远不可能原谅。
邱桂花做梦都没有想到,时樱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尤其是对上近在咫尺的那双冷漠眼眸,吓得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这是你们?的报应……”
邱桂花刚想说牛小宝是无辜的,就被时樱直接堵了回去:
“投胎成你们?的儿子,就是他?最大的罪过!”
撂下这句话后,时樱径直走到依旧等在那里的时国安身边:
“爸,我们?回家吧。”
走了老远,还?依稀听见邱桂花的哭叫声:
“大丫,你不能见死不救,只要你愿意养着小宝,你让我做什么都成,你要是不解气,我把这条命给你成不……”
无奈任凭她怎么哀求,时樱都好像没听见似的。
被抱着走了很?远,时樱头慢慢枕在时国安肩上:
“爸爸……”
“哎。”时国安大声应了一声。
时樱又朝着苗秀秀伸出手:
“妈妈。”
苗秀秀探手把她从时国安怀里接过来,低头在时樱小脸上亲了一口?——
天知道之前邱桂花口?口?声声时樱会恨他?们?时,苗秀秀有多心慌。
这会儿把女儿抱在怀里,一颗心彻底安稳。
担心她受到惊吓,两口?子守了时樱一晚上。
第二?天时樱醒过来时,就听说昨天晚上邱桂花就被带走了。警察临走时还?说,邱桂花这也算是把她和牛二?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了。
而且上面还?有领导说,都新中国了,竟然?还?搞风险迷信以及偷孩子那一套,这样?的歪风邪气不能长。
再有几天就是公审大会了,到时候领导准备当做典型,把牛二?柱两口?子和时大海一家,全?都拉过去公审。
外边倒是传的沸沸扬扬,时家却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了——
这麦忙季一过,要不了多少天,就是开学的时间了。
说起?来这些日子,絮絮叨叨说有关孩子们?上学事的倒不是苗秀秀,而是尹招娣。
当然?,尹招娣并不是要提醒时国安,别忘了送孩子们?上学的事,而是一再强调,家里没钱,别说供那么多孩子上学,根本供一两个都吃力。
时国安明白?,挣钱的事怕是要提上日程了。
“不然?我回娘家一趟……”说道“娘家”两个字,苗秀秀声音都有些哑——
家里父母都是二?婚。
父亲带着前妻留下的哥哥,母亲带着前夫留下的姐姐。
至于说苗秀秀,则是这对二?婚夫妻唯一的骨肉。
若是其他?人瞧着,作为?维系二?婚夫妻的唯一桥梁,苗秀秀在家应该是千娇百宠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
父亲和爷爷奶奶,最看重?的是哥哥;母亲却唯恐带过去的女儿受委屈,一颗心,全?都放在和前夫生的女儿身上。
作为?两人唯一血脉的苗秀秀,倒是成了那个最被忽视的人。
甚至家里需要有一个人下乡时,那对夫妻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苗秀秀。
背着包裹泪眼婆娑的坐上那陌生的绿皮火车时,苗秀秀第一次对那对父母生出了无尽的恨意——
既然?都不喜欢她,又何必要让她来到这个世界上?
既然?让她降生了,为?什么不能分给她一点爱?
那次之后,苗秀秀就不肯跟家里联系。可笑的是,她这边僵持了一年多了,那对父母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也是那个时候,苗秀秀的恨终于转成了冷漠和绝望。
而时国安,就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的。
可笑的是,知道她要嫁给时国安,那对儿夫妻没有第一时间反省自己,反而大骂苗秀秀不争气、没出息,就是个扶不上台面的烂泥,怎么就那么自甘下贱呢,才会做出和个庄稼汉子过一辈子的蠢事。
甚至还?拿断绝关系来威胁苗秀秀。为?了能让苗家二?老同意这门亲事,时国安跑去城里无数趟,最后甚至跪下来求他?们?。无奈两人却是铁了心,找人把时国安打了一顿后,还?把苗秀秀给锁了起?来。
早就对父母失望透顶之下,苗秀秀怎么会如了他?们?的意?到底一意孤行,偷了家里的户口?本后,拉着时国安扯了结婚证。
到现?在苗秀秀还?记得她离开家门的情景,父母先是指着她的鼻子痛骂,到最后却是痛哭流涕。
只可惜无论他?们?怎么做,苗秀秀的心都早已凉透了,一直到跟时国安坐上回乡的车,都没有回一次头。
好在她没有嫁错人,时国安对她一心一意,从嫁进来之后,苗秀秀就过上了一辈子最舒心的日子——
她不怕日子过得苦,就怕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在意你。就像之前跟在父母身边时,无论她成绩考得好还?是一塌糊涂,父母却是都无动于衷。甚至连她的家长会,两个人都一个也不会去——
爸爸以为?妈妈回去,妈妈以为?爸爸会去,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人谁都没去。
这样?的事情多了,苗秀秀对那个家就再没了半分期待。
甚至很?多时候苗秀秀会忍不住想,爸爸可怜哥哥很?早没了妈,妈妈心疼姐姐从小没有爸,她怎么觉得自己就像是既没有爸也没有妈呢。
反观时国安,根本是眼里心里全?都装着她。嫁给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苗秀秀觉得她这辈子知足了。
刚嫁过来那几年,苗秀秀几乎等同于和家里完全?断绝了关系。也就这几年,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地,父母竟然?主动给她打了电话,还?跟她说,有什么难处可以和家里提。
就是想要回城,他?们?也不是不能帮着想法子。只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必须和农村的男人断绝关系。
苗秀秀却是全?都拒绝。
如果不是关系到上学这个孩子们?一辈子的前途,苗秀秀绝不可能说出和娘家低头这样?的话。
“嗯。”时国安拢了拢她的头发,“你是该跟爸妈那边多联系联系,毕竟他?们?年纪也不小了……不过联系是联系,可不能跟他?们?张口?要钱……”
“……别跟他?们?再怄气了,你想啊,要是咱闺女长大了,找了个除了负担拖累,啥都没有的穷光蛋,你会同意吗?”
“那可不成!”苗秀秀想也不想就道——
女儿是她的命,她只想女儿一生顺遂,不受一点儿苦楚。要是对方啥都没有,那不得委屈女儿了?要是女儿真嫁个那样?的人,她还?不得心疼死?
却是又翻身把头埋在时国安宽阔的胸膛上:
“咱闺女是咱闺女,我是我……”
“咱闺女不能嫁穷光蛋……要是再来一回,我还?会嫁给你!”
时国安听得心神?一阵激荡,下意识的就用?力抱住妻子。可也就这么抱着罢了,并不敢有什么过激的动作——
大房间已经砌开,时樱住的那间和他?们?这间也就隔着一道布帘罢了。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就是再没出息,也不能拿二?老的钱给孩子花销……”
“而且,我已经有了章程了。”
“咱们?家的粮食可不能动。”苗秀秀无疑会错了意,“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年纪,爸妈年纪也大了,就那么点儿粮食,不管怎样?都不能动啊。”
“不卖粮食。”时国安忍不住在苗秀秀耳垂上亲了一下,“嗯,我啊,我会做酱油,不然?就做点儿酱油偷偷去卖……”
当初在部队里,时国安正经做过不少工作。不但是养猪的一把好手,还?在炊事班待过不短一段时间。跟着炊事班的师傅,也学了些绝活。比方说自己熬制酱油,可要比供销社的味道还?要好得多。
之所以会选择酱油,时国安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
虽然?家家都是能省则省,油盐酱醋却依旧是生活必需品。要是他?能做出好吃还?比供销社还?要便宜的酱油,应该是不愁销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