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这种事情的可怕之处,从来都在于杀人不见血。
历史上有类似的例子。
邵勋很容易就想到了北洋政府的大总统“宝座”。
那真的是一个大火坑啊,谁跳下去,谁就脱不了身。
即便像袁世凯这样老奸巨猾、强项刚毅,坐上了总统位子,都脱不了身。
像黎元洪那样忍气吞声,柔和庸懦,仍是成为高级政治俘虏。
曹锟就更不用说了,在台下时,威风得很,一旦上台,今天有洋人来要债,明天有内阁官员来要钱,后天有军人来闹饷,然后天天挨报纸骂,内部扯皮的事还一大堆……
到了最后,唯一的结局就是耗尽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威望,弄得里外不是人。
邵勋很清醒,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洛阳权臣这个大火坑,需要别人来顶——恰好还真的有人对此感兴趣。
“你能想明白,那就再好不过了。”裴妃欣慰地看了一眼邵勋,说道。
她在司徒府中,经常目睹丈夫面临的各种焦头烂额的事情。他威望消耗得那么快,一大原因就是很多事情让人失望。
这其中固然有他本人的原因,但也有外部因素。
邵勋这个年纪能想明白,非常厉害了。
“洛阳城中值得我在意的,唯你一人罢了。”邵勋喝了一口茶,说道。
裴妃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再有不到四个月,薰娘就要生了吧?”
邵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方才还洛阳第一深情呢,这会才发现,家里已经收集了两个王妃了。再这么整下去,“八王之乱”是没有了,“八王妃之乱”则大有可能。
裴妃轻笑一声,起身离去,到门口的时候,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把握好分寸,妾等你。”
说完,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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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邵勋来到司马越卧房时,裴妃已经在进奉汤药了。
王衍、刘舆、潘滔、裴邈、郭象、王承、孙询等幕僚都在。
何伦、王秉两位家将当然也在了,另外还有一位名叫何遂的王府主簿,与何伦是同族,也来了。
世子司马毗则坐在靠里的位置,赵穆、邓攸二人立于其后。
“仆邵勋参见大王、王妃。”见到司马越时,邵勋躬身一礼,大声道。
司马越睁开眼睛,看了下邵勋,又闭上了。
“坐吧。”他轻声道。
邵勋直接跪坐在榻前,看着司马越。
“你我君臣二人好些年没坐得这么近了吧?”司马越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邵勋,问道。
“是有几年了。”邵勋答道。
他没计较司马越口中的“君臣”二字。
理论上来说,他出身东海国,司马越和裴妃都是他的“君”,他是二人的“臣子”。
但那都是老黄历了。
自从入了禁军,当了殿中将军后,他就是天子的臣了,不再是司马越的臣。
“你想要什么?”司马越问道。
“如果我说,我想消灭匈奴,戢定乱局,不知道司徒信不信?”邵勋反问道。
久久没有声音。
邵勋耐心等着,也不说话。
诸将佐以目示意,默默交流着信息。
世子司马毗神色间有些不安。
教导他学业的赵穆、邓攸二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
“我没几天了……”司马越突然叹了口气。
邵勋默默听着,不动声色。
“这一局,你赢了。”司马越转头看向邵勋,道:“大势已成,没人动得了你了。”
“司徒好胜心太重了。”邵勋叹息了声,道:“没什么赢不赢的。赵王伦赢了,又输了。齐王冏赢了,又输了。长沙王乂、成都王颍……输输赢赢,没个定数。到最后,匈奴来了,满朝文武、公卿士族,输光了一切。”
幕府将佐们都有些不自然。
斗来斗去,确实差点让匈奴人占了便宜。
司马越听完邵勋的话,神色间有些触动。
“我所思所想,只不过是不想让这个天下倾覆罢了。”邵勋继续说道:“我毕竟出身越府,受过大王恩惠。力所能及之时,定护得王妃、世子周全,司徒勿忧。”
司马越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笑眼前这人自不量力。
匡扶天下这种事,有那么简单?
最难对付的不是匈奴,而是自己人啊。
“你想要什么?”司马越又问道。
同样一句话问了两次,但含义已经不一样。
“豫州刺史空悬,朝廷或可拣选贤才出任。”邵勋没有客气,直接开出了条件。
司马越没有回话。
良久之后,裴妃见没人注意,悄悄使了个眼色。
邵勋会意,起身道:“司徒安心养病,外间事仆来料理。”
说罢,出门离开了。
铿锵的甲叶声响起,唐剑带着亲兵护卫于身侧,离开了司徒府。
司马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