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又一波,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
用高强度的血肉磨坊,磨干敌人的血肉,也磨掉自己的生命。
战斗愈发激烈。
尸体不断落下,其中一具甚至压住了张黑皮肩膀上的箭杆,痛得他眼前一黑,直接晕死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黑皮悠悠醒来。
“黑皮还活着!”
“黑皮命大啊,这都没死!”
“快,快抬走。”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张黑皮勉力睁开眼睛,发现基本都是陈县第一营的乡邻。
出门在外,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亲人、乡党最可靠。关键时刻,救你的永远是他们。
“先在这车上躺会,有点臭,忍着点。”几人把张黑皮从尸体堆中扒出,然后抬到了一辆马车上。
车厢里全是僵卧已久的尸体,敌我皆有,脸上神色各异。
“攻下寨子了?”张黑皮无力地问道。
“攻下了。”拉车的少年答道:“后半夜金都督接令,带人从北面冲杀,一下就打了进去,抓了个匈奴将军。”
“他们倒是会捡便宜。”张黑皮苦笑道。
他知道,贼营最西面有南北两个营寨,昨日白天攻破了北寨,夜间又破南寨——不打这个寨,侧翼始终有威胁,无法顺利进攻贼中军营垒。
突然之间,张黑皮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黑豆,你才十四岁吧?怎么也上阵了?”
“家里就剩我一个男丁了,也不知道谁把我名字报了上去。”黑豆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道。
看着少年脸上腼腆的笑容,张黑皮突然间出离愤怒。
狗日的!
黑豆父母逃难途中都没舍得把他交出去与人易子而食,宁愿自己饿死,也要保住他。
哪个造孽的把他名字报上去的?只抽了一千丁啊,就他妈抽到了他。
“昨晚攻寨了?”张黑皮又问道。
“攻了。”说起这事,黑豆还有些害怕:“我吓得有点腿软,冲着冲着就走不动了,让人踩了几脚。一个银枪军的官本来要宰了我,一看我这么小,就把我踹到后面去了。”
“唉。”张黑皮叹了口气。
如果运气不好,黑豆昨晚就被督战队宰了。
他又想起了被砸掉半个脑袋的马九,心中翻滚着难言的情绪。
他想家了,想家里的妻儿。
他想坐在夕阳下,看着金黄的麦田。
孩子们拿着饼,一边吃着,一边玩闹。
妻子满脸兴奋地告诉他,家里的母羊又产仔了。
他想死在逃难途中的爷娘能活过来,能笑呵呵地吃着树上摘下的果子。
“嘭!”他举起完好的右手,重重捶了一下车厢壁。
这个天下,本来好好的,到底是谁祸乱的?
杀了他们!
就像昨晚他怒吼着冲向敌营时那样,杀了他们!
黑豆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见到张黑皮赤红的双眼时,吓得避了开去。
两人不再说话。
马车拐了个弯后,来到了一个坑。
又有两名陈郡丁壮过来,他们先把张黑皮搬到草地上,然后把车厢内的尸体一具具抬出,扔进坑里。
不远处又响起了激昂的鼓声,以及军士厮杀前的怒吼。
几人手脚不停,麻木地朝坑中扔着尸体,看都没看向那边。
没过多久,旁边有马蹄声响起。
一支骑军从前线退了回来,几乎人人浴血,个个带伤,有人身上甚至插了好几支箭。
张黑皮以前觉得他们很豪迈,这时却在想,又是哪些攻寨的倒霉鬼被匈奴骑兵冲了?
那一边——应该是匈奴中军营垒所在地吧?
真是一刻不停啊!
一天一夜之间,匈奴被连破两寨,死伤、被俘、逃亡者怕是不下万人。
他们应该到最后时刻了。
早点结束吧,别再死人了。这场战争,死的人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