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颤。
邵勋挨着她坐下,又拿起另一份地图,看着上党的山山水水,心无旁骛地研究了起来。
“对上党,还是要徐徐图之。”刘氏突然说道:“我兄长虽然贪鄙,但会伏低做小,刘聪、刘曜不至于拿他怎么样,将来还有机会。”
“妙!”邵勋伸手搂住她的腰,笑道:“上党不比其他地方,你兄长若能立下大功,我又何吝官爵?将来刘氏定然成为一显赫门第,子孙后代安享富贵。”
“别这样……”刘氏轻轻挣脱了邵勋的搂抱,扭头看向窗外。
车外是洁白的雪花,车内是红透了的耳朵,相映成趣。
刘氏手下意识捏着柔软的狐裘,眼神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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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之中,邺城已近在眼前。
车队自迎春门入内之后,横穿整条大街,然后拐入铜爵园,停于冰井台前。
冒雪登台之后,远远见得卢志在廊下行礼。
“子道。”邵勋高兴地走上前去。
“明公。”卢志步入雪中,面现喜色。
儿子当了安平太守,他的气顺了大半。
陈公又亲自把他请来,气完全顺了。
河北之局,还是离不开他卢志。无论是安抚河北大族,还是联络晋阳刘琨,他的作用都不是其他人能替代的。
陈公能想明白这点,再好不过了。
“郎君。”乐岚姬在婢女的搀扶下,倚门相望。
邵勋连忙走过去,搀扶住岚姬,自责道:“让你带着身子奔波,是我的不对。将来吾儿降生,定要骂我哩。”
“谁说是男孩了?”乐氏抿嘴一笑。
“郎君。”毌丘氏、殷氏齐齐上前行礼。
“你们也来了?”邵勋有些惊讶。
“夫人遣我等来服侍郎君。”毌丘氏低着头,说道。
邵勋明白了。
岚姬怀有身孕,不便服侍。
庾文君也不便前来邺城,于是把两个媵妾派了过来,至于为何是毌丘氏、殷氏,而不是荀氏、小庾,其中定有说道,但他懒得琢磨了。
“外面风大,伱等先回房歇息,我与子道还有正事要谈。”说完,邵勋便与卢志进了一间偏殿,商谈河北之事。
刘氏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遵从邵勋的话,进到了宽敞的寝殿。
乐岚姬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只略略寒暄几句,便与毌丘氏、殷氏坐在一起,聊着对邺城的新奇感受。
前邺城女主人刘野那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听着她们说话。
“璇珠,听闻你兄长要来邺城置产了?东市那有一块地很不错,可建商铺。”乐氏说道。
“兄长还在许昌,不过已遣人过来了。去岁做买卖赚了不少,兄长说邺乃河北名城,当及早布局。”毌丘氏说道。
她家在江南,不过已有一部分人北迁了,包括她的兄长毌丘禄。
作为媵妾之家,毌丘氏建立起了一条来往于江东、陈郡、许昌之间的商路,贩卖各色货物,去年赚了万余贯钱、两万多匹绢。
所得三分,毌丘家一分、陈公一分、平东幕府一分。
“琪娘,你家兄长这次立功了啊,抓了几个匈奴小校。”乐氏又道:“他现在调驻枋头,没想来邺城置宅吗?晚了就不好下手了。”
殷氏脸红红的,嗫嚅道:“已经遣人到戚里了,打算购一块地,清理完废墟后,新建一宅子。”
殷氏兄长殷熙自带部曲投军,任捉生军副督,原驻河阳北城,现在调到了枋头。
陈公打下邺城之后,河南风传他要在邺城建霸府。
大家肯定是反对的,但反对之余,也不妨有些人私下里抢先动手,在邺城圈地购宅置办产业。反正半个城区都是废墟,地价几乎白送,便宜得很,抢先入手的话,不但花钱少,地段也随便挑。
邵勋妻妾的家人是最积极的。
他们利益捆绑更加紧密,更容易跟着他走。
河南士族确实有共识,在某些事情上意见一致,但在其他地方,并非铁板一块。
这就好比明朝的文官,在某些事情上意见出奇地一致,好像一个人、一个思想一样,但在其他方面,由于地域、师生乃至其他各种恩怨,同样有分歧,有斗争。
这才是一个群体真实的面貌,共识是存在的,分歧也是存在的,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
刘氏在一旁默默听着、看着。
这是她和石勒的寝殿。
屋里的床榻、书案、茶几、衣柜等等,都是她亲手挑选、布置的,花费了很多心思。
但她这个前女主人,此刻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像个客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邵勋的姬妾们理所当然地把这些霸占。
尤其是那张床榻,她和石勒成婚后就一直睡在上面,但现在要被这些女人睡了,心中着实有些酸涩——哪怕是她和邵勋一起睡在这张榻上,都不会让她这么难受。
想到这里,心中悚然一惊。
新冒出来的这个念头,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有婢女匆匆而来,说“有客至”,请乐氏至正殿一行。
乐岚姬嗯了一声,慢慢起身,在婢女的搀扶下,朝门外走去。
她知道,郎君又要她帮忙了。
不过她愿意。
当郎君带着她回到南阳,看着她在杏花林中笑,又和她在少女时代的闺阁前依偎的时候,她就什么都愿意了。
心甘情愿为他生孩子,心甘情愿为他招抚成都王府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