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只能南下建邺,投奔济阴卞氏了。
王韶听到丈夫的话,收了收眼泪,问道:“那就——南下?”枣嵩不耐烦地说道:“越早走越好,迟恐有变故。”
说完,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妻子,叮嘱道:“此事你不得插手,若让我知晓你资助世子钱财——”
王韶气极,骂道:“枣台产,当年成都王落败,你狼狈投奔我父。先是官职低微,被人奚落,那时候是谁帮你的?”
枣嵩语塞。
“你就死心塌地投靠邵勋了?”王韶又质问道:“为我杀父仇人做事?”
枣嵩深吸一口气,道:“你不如出去走走看看,昨日妇翁首级悬于城门,很多蓟城士民年都不过了,黑压压涌过去,唾骂不绝。如此情形,你让我怎么办?”
“再者,世子尚有嫡母崔氏。嫡母都不管,你我管個什么劲?”
“我若插手,说不定为陈公捕去,届时谁来维持这个家?你想过没有?”
“天子只罪妇翁一人,陈公可以答应,也可以不答应。今饶世子不死,已是法外开恩,你还想怎么样?再闹下去,你那些弟妹一个都活不了。”
王韶闻言,愣怔许久,然后便捂脸哭泣:“我父镇幽州十余年,大难临头,竟无一人效节。”
枣嵩嫌弃地看了妻子一眼。
何止无人效节,一个个巴不得他死,真是蠢妇人。
他仍记得今早躲在马车里,远远看着王浚首级时的场景。说实话,若无军士看守,已经有人把首级拿下来刀劈斧砍,切来吃肉了。
幽州士民是真恨王彭祖啊。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冒大不韪出头?即便陈公不办你,自己也在幽州混不下去了。
另外,他也听到幽州士民因杀王浚之事对陈公交口称赞。当是时也,甚至有人提议联名公请,让陈公杀朱硕、枣嵩二人。
他当时吓得就直接回家了,现在还心中惴惴呢。
这时候就该什么都不做,别让人注意你、惦记你,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杀王浚,收民心。
杀朱硕和他枣嵩,也可以收民心。
你觉得陈公会不会动心?
真要被这妇人害死!
想到这里,枣嵩目光闪烁,脸上浮现出狠厉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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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之时,天使刘白前来告辞,邵勋亲自置宴招待。
酒过三巡之时,刘白突然问道:“不知明公何日回京?朝廷还等着操办仪典呢。”
所谓仪典,当然是册封大将军、梁公的仪典了。
刘白其实也是替人带话,毕竟太多人等着了。
“平定完段部鲜卑就回。若有可能,乌桓也一并料理了。”邵勋也不瞒他,直接说道。
幽州不大,只有七个郡国三十多个县。
代郡早就被拓跋鲜卑占了,辽西则在慕容鲜卑手里,故只剩下范阳、燕、北平、广宁、上谷五郡国。
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邵勋现在严重怀疑,幽州的胡人比汉人还多。再一询问地方父老,从后汉年间就是如此了,只不过那会没这么严重。
三国之时,乌桓、鲜卑大举内迁,多安置在幽州。
幽州的土地自然比草原肥沃多了,哪怕不种地,同样是放牧,单位面积的草地能多养几倍人口。
到了国朝,继续有胡人迁入,且数量日益庞大,仿佛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灾害,一个个都活不下去了,正好大晋朝敞开国门接纳,于是都来定居了——代郡、上谷、广平的羯人,与上党羯人就不是一支,他们是曹魏后期走北方草原迁徙过来的。
大晋朝五十年下来,谁也不知道有多少胡人,因为没人去查。
这个没人去查就很操蛋,因为这意味着朝廷对各路胡人的管治非常松散,基本就是羁縻统治。甚至于,某个部落迁徙走了,不留在原来的草场了,朝廷都要许久之后才知道。
邵勋想管起来。
内迁胡人已是既成事实,杀光是不现实的,也没那个实力杀光,毕竟刘汉还在一旁看着呢。
那么就要想办法管。
胡人问题是后汉、曹魏、晋三朝不作为、一代代绥靖导致的积弊,积重难返,处置起来不是那么简单的。
邵勋也只能一步步来,先羁縻统治,再一步步加深控制。
就幽州而言,段部鲜卑是第一个绊脚石,已经跑路的乌桓苏恕延是第二块。
“明公要发大兵进剿?”刘白问道。
“剿抚并用。”邵勋说道:“段部鲜卑现在没一个人过来投顺,不过当大军靠近他们的牧地时,就会有人坐不住。先来投靠的,封官给赏,动作慢的,寸草不留,如此而已。”
刘白叹道:“剿抚并用实乃上策。昔年王浚得鲜卑相助,纵横河北。明公收服幽燕诸胡,则实力大增,伐匈之战又多了几分把握。”
“还差拓跋鲜卑呢。”邵勋笑道。
刘白有些惊讶:“此何解?”
“昔年田畴之长安,怎么走的?”邵勋问道。
刘白略一思索,恍然大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