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坚。”邵勋又看向庾冰,道:“去岁审理、处刑匈奴降人,你做得很不错,深得快、准、狠三味。筹粮、发役、征兵之事亦很不错,送过来的兵都粗粗整训过,中护军对此赞不绝口。”邵勋先夸了一段,让庾冰有些振奋。
庾文君也很高兴地看着这个兄长。
庾亮则一副老大哥的模样,用欣慰的表情看着弟弟。
“唯有一事不妥。”邵勋突然说道。
庾冰一个激灵,立刻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吾闻不少公卿巨室又开始圈地置庄园了。”邵勋摇了摇头,道:“你对他们太纵容了。洛阳的地我都有用,让他们吐出来。”
“大王,那些地本来就是他们的啊,只不过原来荒弃了而已。”庾冰忍不住说道。
“放弃多少年了?以前怎么不见他们来收拾?王弥一败,个个重新治宅建庄,招募庄客。洛阳才多少地,早晚被他们瓜分干净了。”邵勋说道:“既然扔了,那就是不要了,朝廷自然收走重新分配。此事很重要,你不要畏难,我让禁军配合你。若禁军使唤不动,我带银枪军去收地。”
庾冰这下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他想了下,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妹夫将来多半想定都洛阳,他肯定不希望看到洛阳附近全是公卿的庄园。
当年曹孟德在许昌住得好好的,慢慢就跑去邺城了,未尝没有许昌几乎被士族庄园包围的恐惧感。
考虑到妹夫安置四万黄头军的举措,以及在汴梁不断清查田亩的行为,他非常想让尊奉他号令的军队、官员住在都城旁边,这就需要给他们分发大量田地了。
“是,回去后就着手清理。”庾冰回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到了王衍的金谷园……
不过那是妹夫送给王衍的,却不好动。
王衍动不了,其党羽还是有机会动一动的。
王夷甫常年在洛阳把控朝廷,其党羽也多在洛阳,这两三年治宅垦田的可不少啊,似乎可以给他们来几记闷棍。
说到这里,邵勋有些口干舌燥。
庾文君挥了挥手,宫人们纷纷上前,给众人倒茶。
庾文君亲自起身,给夫君倒了碗茶。
庾亮端起茶碗,刚想喝,却见梁王已放下茶碗,似要开口,于是顿住了。
可谁知梁王很快又端起茶碗,再喝了一口。
庾亮纠结片刻,终于端起了茶碗,刚端到嘴边,却听得“元规”二字,手一抖,差点洒了。
“汴梁停建,想必你无甚事做了。”邵勋看着他,说道:“所以就终日窝在平阳,饮酒纵乐?”
“大王,度支曹拨不出钱粮来,我亦无能为。”庾亮一边说,一边观察邵勋神色。
他吃不准梁王对他不满是因为“无甚事做”,还是“饮酒纵乐”,抑或是二者皆有?
“你手底下好几万人,都在做些什么?”邵勋问道。
“去岁汴梁停建后,仆让他们去耕田了。就在浚仪、开封二县,自食其力。如果今年度支能发下钱粮,我便把他们叫回来,续建汴梁。”庾亮说道。
“此事干得不错,这么多年有长进了。”邵勋说道:“似乎当年在广成泽时,你就管着屯丁们垦荒种地,可谓驾轻就熟。五月就收麦了,届时或有一定粮草,你调拨人手,将其运往平阳、晋阳、邺城三地。”
“是。”
“河南真的一点粮都没有了?”邵勋加重了语气,问道。
“不多了。”庾亮倒也没有瞎说,去年河南大部分郡县只有一季粟收获,哪来许多粮食?河北赈灾用去大半,或还剩一点,但都是各家保命的老底,如何肯轻易拿出来?
“罢了,是我欲壑难填。”邵勋叹道:“五月麦收后,尽量补足空荡荡的邸阁,你差人往并州多送一点,明年我有用。”
“是。”庾亮回道。
他手下那几万人多为流民、俘虏、罪人,不修汴梁时就是农奴,拿来转输粮草正当其用。
他隐隐感觉到,妹夫似乎有对拓跋氏动手的冲动,而今唯一欠缺的就是粮草军资了。
“好了,就这么多。”邵勋扫视了下诸庾,笑道:“庾氏一门,竟然有如许多英才了。梁奴尚幼,将来就要靠你们这几个舅舅帮衬了。”
庾文君听了,只看着夫君,一眼不眨。
梁奴作为嫡长子,今年才五岁,确实堪称幼小,让她微微有些担心。
庾亮则喜上眉梢,与几个兄弟对视一眼,暗道随着梁奴年岁渐长,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不过还不能掉以轻心。王衍那老货,实在令人憎恶,得想办法打压一下。
和庾氏诸人碰面完毕后,邵勋便留在宁朔宫休养。
三月初,庾文君亲蚕归来之后,邵勋便召集人马北上离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