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出身高阳孙氏,杀鲜卑佐官,打开城门。
城内尚有千余鲜卑士卒,稀里糊涂被堵在城中,尽数屠戮了个干净。
得此县后,他们东行的脚步并不快,不是不敢,因为他们已经打探清楚了,望平、高句丽二县之间泥淖甚多,根本不适合骑兵作战,反倒很适合步兵。
行动迟缓的主要原因还是路太难走了,总是走不了多远就是沼泽,必须伐木取土填坑,遇到那特别深的,还要把辎重车直接沉下去,然后铺上芦苇进兵——沈阳以西直到辽河的这片沼泽明末时仍存在,皇太极下令修建了三尺高的迭道以利通行,道旁全是烂泥塘。
童健出征时怕得要死,与家人写了遗书,北府将士亦与家人哭泣诀别,盖因鲜卑向以骑兵称雄,去到草原上,自忖必死也。
可这会所有人都大喜过望,谁能想到辽地还能有这么一大片烂泥塘呢?
这种烂地,除了沼泽、草地、芦苇之外,便是如癞子一般分布着的柳树林,固然不利步兵行军,但骑兵更别想冲锋。
甚至于他们还从战船上卸下了许多小船只,旱地行舟,遇到实在过不去的开阔水面或河流时,便摆渡过去。
途中看到了被鲜卑人遗弃的车马、木船乃至桥梁,纷纷大肆嘲笑这造船架桥的手艺也太差了。
但不管怎样,这支人马依然在坚定地向东行军,横穿泥淖,直扑玄菟郡城。
而在北边的高显城下,越来越多的梁军骑兵抵达。
双方阵列于野,库傉官希倒没有弃城而逃。
他还算有点良心,征调主力精锐五千余人,与先期抵达红城、武周、高柳三镇五千余骑大战。
战至中盘,幽州突骑督两千具装甲骑一突而入,将五千乌桓人冲了个稀里哗啦。
库傉官希狼狈奔回牧地,梁军追蹑而至,库傉官希又奔高显县城,才刚刚带走家人,梁军骑兵又出现在北边的地平线上。
无奈之下,他只能分派信使,让氏族头人们带着部众分头逃窜。
至此,从北向南打的草原行营先锋,与从南向北打的东莱行营先锋之间,已不足二百里。
在这片丘陵、沼泽、平地夹杂的区域内,鲜卑人乱得一塌糊涂。明明可以征发出两万以上丁壮的实力,却被打得狼奔豕突,星散而逃。
不是正面交战打不过,就是总有人临阵倒戈,又或者干脆不想搏命了,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先走为敬。
整个战场完全呈现雪崩之势。
慕容儁、慕容彪二人焦急无奈,只能想办法通传棘城、险渎等地,看看还有没有挽回败局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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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比慕容儁、慕容彪更先行动的是诸部贵人,他们是真的顶不住了。
早在数日前,他们的信使就已经出发,先至险渎,复至棘城,彼时已经是七月十一、十二日了。
他们形容枯槁,面色哀戚,所有看到之人都不由地心下一咯噔,继而议论纷纷。
军官们没那个心气约束部众了,他们自己也彷徨不已。
这会棘城的攻城战早就变成了围城战。
城南、城北各筑起了一座高台,城西则筑起了两座,梁军在上面设弩台,并挑选了诸多神箭手,日夜不停,轮番射击,令守军伤亡急剧增加,士气低落得无以复加,便是没有外界战况传来,这城也守不了多久了。
而当玄菟、辽东一带遭到梁军南北夹击的消息传来时,即便没收到各种败报,部落贵人们那根绷了许久的弦还是断了,他们吵吵嚷嚷地冲进了燕王宫,架着慕容皝就要撤走。
“玄菟果真不保了?”慕容皝脸色铁青,怒道:“怎么着也能凑出两万骑,竟然一个月都顶不住?”
兰融不由分说地拽着慕容皝,道:“大王,快走吧,有话路上再说。”
丘力居脸色阴沉地说道:“两万骑顶个屁用。慕容仁那贼子打了几个胜仗,便一路招降纳叛,降者如云,没用了。再者,宇文氏、拓跋氏都出兵,怕不是有几个‘两万骑’,打不过了,先走再说。”
“是啊,大王。先退去辽泽,再想办法求和吧。实在不行——”此人说到一半便不说了,但其他人都听懂了。
有人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有人只叹了口气,目光躲躲闪闪,不愿与慕容皝直视。
慕容皝心下一凉,这是要拿他顶缸么?
就在此时,听到消息的常伯刘睦第一个进入王府,当场跪倒在地,泣道:“大王,不能走啊。你一走,众军再无战意,城池旦夕可破。”
“去你妈的!”兰融大怒,抽出佩刀,直接斩在刘睦脖颈之上。
鲜血喷涌而出,刘睦不可置信地扑倒在地,身躯不自觉地抽动着。
慕容皝被这么一吓,反倒清醒了许多,立刻说道:“待孤换身袍服,再将家人带上。”
此时的他宽袍大袖,确实不太适合骑马,而且妻妾儿女都在,怎能孤身上路。
兰融怒目圆睁,本欲劝谏,却被人拉住了,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王莫要抛弃我等!”大街上突然响起了嘈杂的喊声。
慕容皝一怔,继而脸色一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