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真是巧了!”那鬼官顿时一笑,随即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古,不才正是幽都判官。”
这位古判官笑道:“在下是前来感谢道长的!”
林苏奇道:“何谢之有?”
古判官:“若非道长点破了家中精怪们的偷酒之举,我也不会发现它们偷喝了我准备送给府君的酒,之后便不会怕府君责骂,而没有献上美酒。”
“道长有所不知,我有一些同僚趁此考评的时机,向朔方府君献酒,不料不仅没有得到府君赞赏,反而被朔方府君斥责……朔方府君治下甚严、执法严苛,那些同僚不仅被罚了俸禄,还被罢黜了官职……”
说到这里,他还有些心有余悸:“若我也和那些同僚一样,献酒试图贿赂朔方府君,只怕我也要沦落到和他们一样的下场了……”
“如此大恩大德,又怎能不谢?”
那骰子精原本躲在判官的衣领中,听到自家老爷说若非它们偷喝了酒,使老爷不能将美酒献上,否则要沦落到丢了官帽的下场,不禁扬起脑袋,颇有几分自得的神色,不料下一刻,便被自己老爷给敲了敲头,它只好又缩了回去。
看到这判官如此恳切的模样,林苏无奈道:“古判官言过了,那酒被拆封后,酒香四溢,恐怕就算没有我出现,古判官你也同样能识破这些小精怪的偷酒之举,又怎么能说是我的功劳呢?”
这位古判官却非常热情地说道:“不管怎样,道长出言提点这些小妖怪,亦是善举,我又怎能不感谢?”
“听闻道长好酒,刚好,我这里也把那三壶猴儿酒给带来了,道长可万万不要推辞!”
说罢,便给林苏的酒盏满上了酒。
当初没喝到这原本要送给朔方府君的美酒,没想到却在这里喝到了。
见到这古判官这副热络样子,林苏大抵也明白了,估计是这位古判官想与他结交,故而找个借口来与他搭话。
只是这古判官却是不知,这恩可不能强行谢,何况林苏还修的是“锱铢道”,若这古判官非说林苏对他有恩,那么这恩,这古判官却是要非报不可了。
不过林苏恰好也有问题想要问这来自幽都的古判官,便借着对方想搭话的时机,对他好奇问道:“听闻这阴司有一位好柳的府君,如今这人间幽冥的植柳习俗,便是因这位府君而生,不知这位好柳的府君,是四方府君中的哪一位?”
古判官笑道:“这不是巧了?正是我刚才所言的朔方府君。”
“现在可不只是人间幽冥了,连这妖界里,也染上了这风俗,都开始植柳了。”古判官唏嘘道。
却见这清俊道长拿酒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对他笑道:“不知这位朔方府君,人间姓名为何?”
“都闻阴司官吏皆由人间长史死后所化,能为府君者,更是在生前煊赫一时,为朝中公侯宰相……”
“我曾游历人间百年,说不得,也听过这位府君阳间声名。”
而古判官却笑道:“道长,朔方府君的声名,你怕是未必听过。”
林苏:“为何?”
古判官:“道长有所不知,这位朔方府君本是小世界生灵,死后煞气过重,直入通幽,无法被小世界承载,甚至引得黄泉暴动,只好被迫随着黄泉流入此界。”
“当初朔方府君刚入此界,不知为何,常常于黄泉间徘徊,似乎在寻找回去的路线,可惜黄泉支系繁杂,朔方府君不仅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反而弄得黄泉破碎不堪,导致其余小世界缺乏黄泉引渡,一度引起混乱……”
“不过当初的朔方府君尚不是府君,只是一只通幽境大鬼,而那时恰逢朔方府君之位空悬,其他三位府君见朔方府君总是在黄泉内徘徊,引得黄泉起浪、阴阳难通,便与朔方府君打了一架,最后好像达成了什么协议,朔方府君就顶了这府君空悬之位,成为了四方府君之一。”
“四方府君中,唯独朔方府君来自小世界,所以道长您恐怕未必会听过朔方府君的名姓……”
他唏嘘道:“朔方府君上位后雷厉风行、一扫阴司腐败之气,厉行法纪、铁面无情,几无私欲,唯有一件污点、一道私心,为鬼诟病。”
“这污点,自然便是朔方府君当初在黄泉间徘徊,试图打破黄泉通道,引渡魂魄,结果失败不说,还害得黄泉破碎,甚至导致部分小世界黄泉断流,阴阳难通……”
“至于这一道私心,便是朔方府君即位后下令在幽冥植满柳树,导致幽冥柳树盛行,而其余树木几乎不见踪影……”
“不过如今随着朔方府君的治理,黄泉也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原本已经断流的小世界的黄泉,也重新开始流通……”
“至于这植柳的命令,也已经成为了人间幽冥的习俗,为人鬼所接受……”
“故而这一件污点、一道私心,也渐渐无鬼提及了……”
“——道长、道长,小心,酒要洒了!”
古判官本来还在唏嘘着,就在这时,他却突然见到原本拿酒盏拿得十分平稳的青衣道士,手不自觉有些颤唞,酒香扑鼻的猴儿酒也被对方洒了出来……在那酒盏即将从道士手中翻落之前,古判官连忙接住了酒盏,对他说道:“道长,小心啊!”
他疑惑道:“道长莫不是不胜酒力?”
不然一个破虚境的道士,又怎么会拿不稳酒盏呢?
而这上清道士只是对他勉强一笑,随即猛然抓住他的手,对他催促道:“既是如此,这位朔方府君到底姓甚名何?”
观其神色,竟然有几分焦急。
古判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回答道:“我听闻朔方府君姓柳……”
“姓……柳?”林苏原本高高扬起的心,又忽然坠下,像是从碧落掉到了黄泉。
“原来姓柳……”他有些怅然地喃喃道,慢慢地松开了抓着古判官的手。
“道长、道长?”
见道士眉目低垂,也不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地喝着酒,古判官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刚才难道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过他接近林苏,的确是有事相求,故而见林苏只顾喝酒,不开口,又想起刚才林苏问起朔方府君的话,便以为林苏对朔方府君感兴趣,于是古判官就开始在林苏耳边喋喋不休地讲起朔方府君的事情。
什么朔方府君杀恶鬼啦、朔方府君判冤案啦、朔方府君种柳树啦、朔方府君巡游四方啦……让林苏越听越是心烦意乱。
——谁让这朔方府君姓柳呢!
为何这朔方府君要姓柳呢?
他为什么就不能姓、不能姓……
想到这里,林苏喝下一口酒,神情更加黯然,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这朔方府君姓什么,不都应该是正常的吗?
而古判官讲起朔方府君的鬼生经历,讲着讲着,还有些羡慕起来:
“朔方府君生前不过是一个凡人。”
“按照道理,凡人死后,向来从游魂做起,依次经历锻魄、定魂、凝体,方能得入通幽境,甚至大部分鬼怪,都只能在锻魄境徘徊……”
“可是朔方府君一化鬼便直入通幽,不过刹那就赶上了我等普通鬼修上千乃至上万年的光阴,不愧是本来该成为魔头鬼王的聚煞之体,果然天赋异禀、不同凡响……”
“能以聚煞之体成为阴司府君者,恐怕就只有朔方府君一鬼了吧……”
他叹息道:“其他聚煞之体的鬼王魔头,可都还在九幽地下关押着,就只有朔方府君……”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又被人猛地抓住了,抬头一看,果然是那道士。
“你刚才说什么?”却听这道士的声音也变得有些颤唞,“聚煞之体?”
“朔方府君是聚煞之体?”
“是啊,”古判官被上清道士这番失态吓了一跳,“这也不是什么秘闻了,当初朔方府君以聚煞之体成为府君,而不是成为被镇压在九幽中的鬼王魔头,也是幽冥中的一件奇事……归根到底,乃是传闻朔方府君生前便是一员大官,当朝宰相,死后香火断了一段时间,又突然鼎盛起来,为一个王朝所供,而朔方府君生前执法严明,亦无恶意行凶之举,故而如此。”
于是这道士紧抓着他的手颤唞道:“你告诉我,那朔方府君,生前当真姓柳?”
古判官:“呃,朔方府君向来寡言少语,未曾与我等鬼吏言过其名姓,我等亦不敢叨唠……只是见朔方府君如此好柳,我等幽冥诸鬼才猜测,朔方府君应当姓柳……”
话音未落,却见眼前的青衣道士瞬间就没了踪迹。
“哎,道长、道长!”见周围再也找不到这上清道士的身影,古判官才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懊恼道,“唉,我原本还想托这位道长帮我找人呢,我等鬼修,实在是难得能见到一位三清道士。”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探查到,朔方府君那位好酒的好友,也是一名道士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