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李承允似乎才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疑惑道:“还有何?事?”
青松愣了一愣,下意识问道,“那这些菜?”
李承允淡淡道:“叫白梨过?来,让她将菜送去给世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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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松回到住处,却见吴桐正坐在院子里?喝酒,他面前放了一盘炒过?的花生米,吃得没剩几颗了,面色十分惬意。
青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给我留一点?儿?”
吴桐蹦出几个字:“本来就不多。”
青松夺过?他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就往口里?扔,道:“早知道世子那菜不是给咱们吃的,我便多买两个菜单独留下了!”
吴桐瞧他一眼,道:“那菜当然不是给我们吃的,世子妃傍晚便被召去了正厅,到这时才回来,只怕没有用晚饭。”
吴桐送苏心禾上京的时候,朝夕相处了好几日,便知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如吃重要。
青松听?了这话,忍不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吴桐抱着酒瓶,理直气壮:“你又没问我。”
青松:“……”
他身为世子的左膀右臂,居然连顿宵夜都吃不上,青松气得将整盘花生都倒进了嘴里?,又将盘子“噔”地?一放,饿着肚子睡觉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苏心禾吵醒,她小憩了半个多时辰,清醒过?后,便觉得更饿了。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见白梨与春桃都立在桌前,似乎在忙着什么。
苏心禾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白梨与青梅笑盈盈地?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八仙桌——苏心禾抬眸一看,好家伙!桌上摆了六个大盘,大盘里?菜色各异,十分丰盛,中间还有个砂钵,用盖子盖着,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苏心禾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来到桌边坐下,饭菜的香味儿便直接往人?鼻子里?钻,苏心禾忍不住道:“好香!这些菜是哪里?来的?”
白梨抿唇笑道:“这些都是世子方才遣人?去买的,还热乎着呢!”
春桃也?忙不迭道:“是啊,听?说这些都是京城福来阁的菜,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店,轻易落不到座儿呢!”
苏心禾倒是有些意外?,“世子让人?备的?那他人?呢?”
白梨笑道:“世子说他还有事,便不过?来了,让世子妃慢慢享用。”
苏心禾挑了挑眉,这李承允还算有几分良心!
苏心禾一指桌面的砂钵,道:“打?开看看!”
白梨应声,连忙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罩在砂钵的盖子上,手指一捏,便将盖子取了下来,胡椒的香味积蓄已久,陡然溢出,让人?不禁有些飘飘然。
苏心禾用圆勺轻轻一拨,白生生的鸡肉和润滑的猪肚便翻了出来,她顿时一喜,“原来是猪肚包鸡?”
白梨与青梅对?视一眼,青梅忍不住问:“什么是猪肚包鸡?”
苏心禾舀起一勺鸡汤,放到碗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猪肚包鸡是一道岭南名菜,还有一个雅称,叫‘凤凰投胎’。”
白梨也?听?得好奇,道:“这与投胎有什么关系?”
苏心禾笑了笑,“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猪肚包鸡的做法,便是将处理干净的鸡肉,塞进猪肚内,再佐以胡椒、党参、红枣、枸杞等多种药材,一齐煲煮,待汤汁到了火候,再把这‘猪肚包鸡’从汤里?捞出来,将猪肚和鸡肉分别切块,再煮一轮,经过?两轮的交融之后,鸡肉便吸收了猪肚的焖香,猪肚也?沾染上了鸡肉的鲜味,自然相得益彰。”
“但吃猪肚包鸡时,可?别急着吃肉,而是要先喝汤。”苏心禾用勺子晾了晾还有些烫嘴的鸡汤,道:“这里?面加了白胡椒,能很好地?激发汤底的味道,喝了还能暖身,所以有不少岭南妇人?,会在生产之后,用猪肚包鸡养身。”
听?到苏心禾这么说,青梅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这汤一定很补身子吧?小姐受了伤,定要多喝点?儿。”
苏心禾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便笑着开口:“你们也?别站着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坐下一起用吧。”
青梅一乐,“多谢小姐!”
自从吃了那碗葱油面,白梨在苏心禾面前也?放开了些,听?到主子吩咐,二话不说,便乖乖坐了下来。
三人?坐得整齐,一人?一碗汤,便开始品了起来。
白梨甚少食用内脏,多少有些忐忑,她先是轻轻闻了闻汤味,只觉得有股宜人?的荤香,凑近了些,胡椒还有微微的冲劲儿。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汤羹,凑到嘴边吹了吹,启唇饮下。
这汤呈奶白色,相较于寻常汤羹更浓,口感绵密,滋味醇香,汤汁在口中打?了个圈,胡椒充分接触味蕾,一瞬间便让人?提起精神?来!
半碗下肚,整个胃腹都热乎乎的,别提多舒坦了!
青梅喝得更快,一碗下去,便大呼过?瘾,不客气地?又盛了一碗。
苏心禾却抱着碗慢慢喝,这猪肚鸡汤熬煮的火候刚刚好,要细细品味才好。
一碗汤下去,她又用筷箸夹起一块猪肚,送入口中,猪肚口感柔韧,嚼起来有微微的脆意,丝毫没有腥味,倒是叫人?惊喜,而鸡肉也?很是不错,与猪肚一起煨过?之后,鸡肉仍然软而不烂,幼嫩可?口,一块吃完,便忍不住开始寻第二块。
苏心禾还喜食辣味,夹起一块鸡肉,放到红椒圈酱碟子里?一滚,捞出来后,又是全新的风味了。
苏心禾吃得心满意足,今日手上的伤,也?算没有白挨!
青梅忍不住道:“世子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还会给小姐送吃食,若是日日都有好吃的,那就好了……”
白梨“噗呲”笑了出来,道:“世子没有夜晚进食的习惯,奴婢来这儿这么多年,鲜少听?过?世子晚上传餐,更别提让人?去买吃食了。”
苏心禾听?到这话,顿时放下了碗,道:“你的意思是,他从来不吃宵夜?”
白梨想了想,道:“总之,奴婢没见过?。”
苏心禾方才的高兴劲儿,顿时就消了一半,这一次的宵夜,应当是李承允对?自己受伤的安慰,若是伤好了,那不就再也?吃不到了么?
如今身在侯府,就算手里?有银子,也?不能花得那般自如,谁让她如今是个连外?卖也?不能随意叫的深闺妇人?呢?
苏心禾暗暗叹气,她瞧着锅里?热得冒气的猪肚鸡汤,忽然灵机一动,“青梅,再去添一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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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之中,十分安静。
李承允终于放下了画满标记的堪舆图,抬手揉了揉劳累的眉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窗牖半开,院子里?草木菲菲,夜色朦胧,书房斜对?着卧房,那边灯火通明,偶有人?影闪动,仿佛很是热闹。
李承允盯着卧房看了一会儿,便见卧房房门戛然而开。
苏心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从青梅手中接过?一个托盘,笑着说了句什么,便一转身上了长廊。
她着了件淡色的春衫,腰身楚楚,夜风掠过?她的裙裾,随着步子牵出涟漪,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并未盘髻,却有种慵懒随意的美。
见苏心禾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李承允长眉微动,快步离开窗前。
片刻之后,苏心禾到了书房门口,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轻轻叩门,“夫君,我可?以进来么?”
李承允不冷不热答道:“进。”
苏心禾抬手推门,见李承允正襟危坐于案前,正在仔细端详一本兵书。
直到她进来,李承允才缓缓抬眸,问了句:“何?事?”
苏心禾将托盘放到了李承允手边,温言道:“这么晚了,见夫君还在忙着,我便送了些吃的过?来。”
李承允瞥了一眼托盘,里?面盛着一碗乳白色的汤羹,汤羹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小油碟,油碟里?泡着鲜红椒圈,看着有些诱人?。
见李承允不说话,苏心禾继续道:“这猪肚鸡汤是夫君让青副将买回来的,我也?不敢独享,便借花献佛了。”
李承允淡淡道:“我不习惯太晚进食。”
“习惯是培养出来的嘛。”苏心禾眨眨眼,道:“夫君日日熬夜处理公务,腹中空空怎么行呢?母亲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你累瘦了,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手上的纱布。
李承允:“……”
顿了顿,他开口道:“罢了,我一会用,你早些休息吧。”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那好,我先去睡了。”
书房门一关,苏心禾就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大部分吃货都是被投喂出来的,只要李承允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还怕自己没有吃的么!?
苏心禾暗地?里?为自己的远见而鼓掌,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苏心禾走?后,李承允才放下了手中的兵书,他瞧了一眼手边的汤羹,唇角微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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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侯府正院,却远没有静非阁那般热闹。
叶朝云从正厅回来之后,便一直枯坐在窗前,一言不发。
蒋妈妈徐步过?来,低声道:“夫人?,侯爷传话回来,说今夜宿在军营了。”
叶朝云敛了敛神?,“知道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往妆台走?去。
钗环卸下,发髻散开,叶朝云看着镜中的脸,虽然保养得极好,但到底耐不过?岁月的侵袭,眼角和嘴角处,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叶朝云喃喃自语道。
蒋妈妈一面为她梳发,一面道:“夫人?风华正茂,怎么可?能老呢?”
叶朝云唇角虚虚勾了下,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最近承允大婚,我便总会梦见当年嫁给侯爷的情景,那时,他也?像承允这般少言寡语,不问他便不吭声,我便总是觉得他对?我冷淡,直到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叶朝云说着,神?情陷入怀念,“若是没有那外?室之事,或许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只可?惜……”
叶朝云想到李信的亲娘,心头便紧了紧。
蒋妈妈道:“夫人?,那位都死了许久了,哪里?值得被您记着?侯爷也?说过?,那是他当年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若不是那位没了,他也?不会把大公子领回侯府来。”
叶朝云不禁叹气,道:“虽说大人?之过?,不应累及子孙,但承允小时候,与他父亲最为亲近,自从他父亲将李信带回来,便一门心思地?补偿那外?室子,反而忽略了承允……若非如此,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会冷落至此。”
“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办事一贯雷厉风行,世子又有自己的执拗,两人?谁也?不让谁,自然容易针锋相对?,如今世子已经成了婚,日后当了父亲,或许可?体谅一二,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叶朝云却有些失落,道:“但愿如此吧……如今的承允也?与儿时不同了,他的事,许多都不想告诉我。”
蒋妈妈知道叶朝云指的是李承允受伤一事,便道:“夫人?别这么想,若世子真的受了伤又不告诉您,定然是怕您担忧,说到底也?是一片孝心。”
“承允平日里?对?我不可?谓不孝顺,但我却总觉得,他与我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我越靠近,他就越后退,今日之事……我早就问过?他,他不愿多说,我才想从心禾那里?多知道一些,却没想到李芙……这档子事,让我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是失败。”
叶朝云一想起今日之事,便觉得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蒋妈妈拿来薄毯为她盖上,道:“世子不过?是长大了,又不擅表达,这才没有事事都对?夫人?言明。”
叶朝云若有所思道:“方才我扪心自问,确实有那么一刻,我怀疑承允将伤势告诉了心禾,却没有告诉我,心中不平,所以才想去斥责她。但后来见到承允维护她的样子,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蒋妈妈下意识问道:“夫人?指的是什么事?”
叶朝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声道:“承允一贯与人?疏离,若他愿意将真心托付给自己的妻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自己一人?面对?所有了。”
蒋妈妈听?了,也?不禁有些动容,道:“世子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叶朝云却已收了方才的多愁善感,她厘清了思绪,有了一个新打?算,道:“明日一早,让心禾过?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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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苏心禾正吃着青梅现学?现卖的春饼,红菱便来了。
红菱走?到苏心禾跟前,福了福身子,温言道:“世子妃,夫人?请您用完早膳,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青梅便紧张起来,道:“红菱姐姐,昨日才去了一次,怎么今日又要过?去?不会是夫人?又要找我家小姐的麻烦罢?”
苏心禾也?有些奇怪,听?闻昨日李芙哭到半夜,还引发了心悸,让刘大夫过?去治了半宿,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来寻仇。
红菱见两人?有些紧张,不禁掩唇一笑,道:“世子妃别担心,今日可?是一桩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