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轻霄端坐在玉桌前,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瓷盏,长指摩挲着光滑的瓷壁,垂眸一点点瞧着青年爬近自己。
此时的柳惊绝,早已?遍体鳞伤。
浑身疼得犹如散架一般,痛意深入骨髓。
鲜血顺着他破碎的唇角,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可?每靠近姜轻霄一分,他的心里便止不住地?溢出欢喜与满足来?。
纵使对方已?成了?高高在上的神君。
纵使爱人已?不认得自己。
终于,他颤抖着来?到了?姜轻霄的面前。
柳惊绝缓缓抬头,与面前的爱人对视。
疼痛使得心中深沉的爱意与思?念变得愈发?得清晰。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的女人,苍白纤细的脖颈兴奋地?顶起根根青筋。
青年的眼?尾红得厉害,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破碎的唇角却笑容灿烂。
“妻主......”
柳惊绝再一次轻声唤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随后,在姜轻霄疑惑的目光中,一点点地?倾头。
将面颊轻轻地?贴在了?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
眷恋地?蹭了?蹭,疲惫而又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仿佛三百年的无望等待和苦涩思?念,在此刻皆烟消云散了?。
眼?泪顺着他的眼?尾不断滑落,坠在了?姜轻霄的指尖。
又湿又烫。
“妻主,我好想你......”
他委屈抽噎,瘦削的脊背止不住地?轻颤,“你去哪儿了?,教?阿绝等你好久。”
说着,青年伸出长指,想要握住女人的手。
低声乞求道:“妻主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别?再丢下我了?......”
可?柳惊绝话还未说完,姜轻霄便骤然抽离了?手。
接着,他的下颌便被对方用手中的龙骨扇给?抵住了?。
姜轻霄手腕微抬,神情冷漠地?垂眸望着面前满脸泪痕的青年。
沉声问道:“你是谁的人?”
柳惊绝被迫抬头,泪眼?朦胧地?与她对视。
闻听此言,他心中凄然而又委屈,伸手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裙摆。
哽咽答道:“轻轻......我是阿绝,你的夫郎。”
闻听此言,姜轻霄神情有一瞬时的忪怔,可?随即又蓦地?敛起了?眉。
“你同那只?猰貐是什么关系,它为何会躲进你的灵台?”
青年痴痴地?望着她,泪水接连不断地?落下,“妻主难道不记得阿绝了??”
他抓紧了?姜轻霄的裙摆,微微瞠大双眼?,神情难以?置信。
“三百年前,我们在山下成了?亲。”
说着,青年激动地?直起身想要靠近她,“我们还有了?一个女儿,名字叫姜茴,小名茴儿。”
柳惊绝仰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的女子,缓缓扬唇,流着泪笑道:“这三百年来?,我一直都在等妻主回来?......”
话毕,他试探性地?伸手,想要握住女人近在咫尺的手腕。
眸中泪光闪烁,“妻主,我们回家好不好?”
谁知青年话音刚落,便被身后的两位天?兵抓住了?锁链,大力扯离了?姜轻霄的身边。
“妻主!妻主!”
柳惊绝挣扎着想要逃离,却被一位天?兵重?重?地?敲在了?颈后。
只?听他闷哼一声,霎时间便瘫软在地?,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很快便被拖了?下去。
见状,常酿神情难堪地?跪地?行?礼,对着面前的女人言道。
“是属下失职,让那小蛇妖冲撞了?您,还请神君责罚!”
闻听此言,姜轻霄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里不是九重?天?,无妨。”
谁知常酿闻言竟愈发?低下了?头,面色羞愧。
好半晌才低声回道:“谢神君!”
接着,她站起身对着姜轻霄抱拳,“神君,这蛇妖顾左右而言他,定与那猰貐脱不了?干系,属下一定会将功补过的。”
话毕常酿转身出了?院门。
残阳西下,天?边的云杪被烧得炽红。
姜轻霄坐在院中,瞧着夕阳一点点坠下。
就在这时,山间吹来?一股晚风,拂得她的手背有些泛凉。
姜轻霄微微垂眸,只?见方才那只?被青年的脸颊蹭过的手背上,沾满了?他的泪水。
里面还混着殷殷血丝。
只?觑了?一眼?后,她便淡淡敛眉,拿出锦帕随意地?揩去了?。
翌日一早,便有属下来?报。
“神君,府外有只?在山中修炼了?千年的槐树精求见。”
姜轻霄闻言,思?索一瞬后淡淡扬眉。
“传她进来?。”
槐婆婆一路低垂着头,随着天?兵诚惶诚恐地?走入了?殿中。
她还是今日一早,才得知了?山神归山的消息。
而作为整个问晴山年岁最长的妖,她理应代替山中所有小妖,恭迎山神,向其问安。
在大殿中站定后,槐婆婆跪下虔诚地?深深叩首,“小妖槐善拜见山神大人。”
少顷,她便听到上首一位年轻女子淡声言道。
“起吧。”
闻听此言,槐婆婆缓缓站起了?身,态度甚是谦卑地?说明了?来?意。
姜轻霄闻言轻嗯了?一声。
少顷问道:“三百年前,你可?在山中?”
槐婆婆虽不明所以?,却仍毕恭毕敬地?答道:“回大人,小妖自生出灵智后,便一直待在山中。”
话音既落,她便听女人又问,“那你可?知,这山中是否有一只?名唤‘阿绝’的小蛇妖?”
闻听此言,槐婆婆怔愣了?一瞬,连忙答道:“回大人,有的。”
随即,她又想起临走前白此唯请求自己的事,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人,可?是阿绝那小子无故冲撞了?您?”
见上首的女子并未应声,槐婆婆暗道不好。
一边在心中斟酌着说辞,一边开口?为他求情。
“大人,阿绝他化形不过三百年,年龄小不懂事,若是冲撞了?您,还请大人海涵,留他一条性命在......”
很久以?前,在她还未化形时便听妖中前辈曾言,问晴山的山神最是慈悲,化神后曾散去半身修为以?庇佑山中万千生灵。
所以?她这才敢斗胆为柳惊绝求情。
槐婆婆战战兢兢地?说完,心中忐忑地?等着对方答复。
话毕许久,姜轻霄才沉声开口?。
“他确实冲撞了?本神,将本神认作了?他的妻主。”
闻听此言,槐婆婆惊诧抬头。
待瞧清坐上女子的面容后,她蓦地?僵在了?原地?。
姜轻霄见此情景,缓缓敛眉。
一旁候着的仙侍见状,厉声喝道:“大胆妖精,怎可?直视神君!”
闻言,槐婆婆又立刻低下了?头。
慌乱地?说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姜轻霄垂眸看她,语气平缓而笃然。
“你认得本神。”
槐婆婆六神无主地?攥紧了?手,少顷又对着姜轻霄深深叩拜。
如实回道:“小妖此前从未见过山神大人,可?......”
姜轻霄杏眼?微眯,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起身,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话毕,槐婆婆急忙应了?声‘是’。
待她站起抬头,眼?前上首女子的面容与她记忆中的小姜大夫缓缓重?叠。
而后,越发?的清晰起来?。
槐婆婆不由得感慨,二人除了?周身气质与身份大相径庭,容貌却这般相像。
也难怪阿绝会将她认作逝去的小姜大夫。
很快,槐婆婆便克制地?收回了?目光。
徐徐开口?,“大人有所不知,那只?小蛇妖名唤‘柳惊绝’,三百年前偶然和山下一凡人女子相恋,二人成婚后,感情甚笃。”
接着,她叹了?口?气,“不过他们成婚仅一年,那女子便为了?救阿绝,命丧他的仇敌徵鹏鸟之手,死得甚是惨烈!”
姜轻霄听罢蓦地?忆起在酆都时左门神曾说过的话。
随即,她杏眼?微眯。
那日站在自己对岸的人竟是他?
槐婆婆说着,神情流露出怜悯,“她死后,阿绝不甘心,一直想方设法地?复活她,眼?见复活无望后便想要殉情,当时老婆子我瞧出他有了?身孕,便拦了?下来?。”
她摇了?摇头,语气感慨,“虽然最后为了?孩子活了?下来?,却也再没了?活气儿,这三百年来?一边拉扯着女儿,一边寻找他妻主的转世,过得甚是辛苦......”
闻听此言,座上的女子淡淡蹙眉,抬眸看她。
冷声问道:“那女子姓名、容貌几何?”
槐婆婆抬头看了?她一眼?。
一字一句地?答道:“回大人,那女子名唤姜轻霄。”
说着,她欲言又止。
“容貌与大人您......一般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