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丽华摇头。
“人的烦恼往往和认知成正比,认知低,不具备明辨是非的能力,教导、引导她的人说什么都信,这样的人烦恼会比较少,而且很大的概率生活幸福。
认知高,形成自己的一套思维逻辑,能看清很多假象、欺骗,却又无力按照自己心中的完美去改变,往往非常痛苦。
人往往非常贪婪,吃了五谷思六谷,好久没有吃到肉,她就会想,如果能吃到一盘红烧肉,死了也值。
等吃到红烧肉,她又会想,如果能吃到一盘炒牛肉,真的死了也值。
就这样,一下又一下,欲望不断抬高,永远不知足。”
冼耀文来到水龙头前,接了一桶水,半桶倒入木盆,半桶备用。杨丽华用纱布袋装稻草灰制作的土制清洁剂刷碗盘上的油,刷完一个传到冼耀文手里,他用丝瓜瓤再刷一遍。
两人一边刷碗,一边聊天。
“大多数人的人生只有三重境界,活着、吃饱、吃好,处于前两重境界时,活着或吃饱的大烦恼镇压了其他小烦恼,每天就是围绕活着或吃饱转悠,没有心思惦记其他。
杨家村美艳动人的杨寡妇,嫁给了冼家村瘸了一条腿的冼麻子,不图别的,就图冼麻子做木工活的手艺,不仅能让全家老小吃饱,隔三岔五还能吃顿肉。
偶尔,还能从城里带回一点东家不要的衣物,啧啧,那旗袍老漂亮了。”
杨丽华会心一笑。
“尽管冼麻子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人,那个也不行,动两下就完事,但还能忍,日子就这么凑合过,能吃饱穿暖比啥都强。”
冼耀文一指杨丽华,“这是你那一代大多数人的爱情,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到了静怡这一代,事情就不一样了,大多数人已经实现吃饱,正朝着吃好迈进,能够进入学堂念书,提高自己的认知水平。
她们大多数对爱情的要求变得纯粹,也更为复杂,对物质获取的要求低了,但对精神的获取要求高了。
精神非常奇妙,看似与物质无关,讨饭人里也会有精神境界很高的人,但在物质匮乏的人身上熔炼而成的精神,大多是扭曲的、藐小的、病态的。
一个从来是饥一顿饱一顿的人却视金钱如粪土,他的精神境界很高吗?
不,更大的可能是他能正确评估自己的能力,凭他的能力绝无可能成为富翁,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视金钱如粪土,得不到就鄙视。
她们看似对物质没有要求,其实已经包裹在精神要求里,就是在吃饱穿暖的前提下,且追求生活情趣,与伴侣灵魂上的共鸣。
但是,她们当中的大多数人,自己的精神境界非常肤浅,不断提高的认知,却令她们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存在极大的偏差。
过去二三十年,名气很大的知识女性大抵如此,关于爱情,读懂的有几人?”
顿了顿,冼耀文接着说道:“正常的夫妻关系其实可以用求同存异来概括,求同是找到双方认同的底线和愿景,存异是把双方差异视为资源而非威胁,允许彼此保留不同习惯、节奏、价值观。
求同很难,存异更难,没有摔打过几次,没有经历过几个男人,静怡很难触摸到夫妻生活的真谛。
从一而终、夫妻和谐,大多只存在于旁观者眼里,走近看一看,可能满屋子鸡零狗碎。
大多数人嘴里谩骂的贱货、烂女人,或许她们本身很享受自己的生活方式,只不过苦恼于不被世俗认同,世俗逼迫她们走向悲惨结局,最终世俗智叟总结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上下五千年,大多时候是一个皇帝或一个党派,为了方便统治,一直在推行百姓思想上的高度统一,国人在求同方面表现不错,但在存异上,一塌糊涂。”
冼耀文又指杨丽华,“在你身上就很明显。”
“我?”
“是的,你一直在努力用自己浅薄的认知,把静怡塑造成‘同’。你自以为吃的盐比她吃的米都多,见识比她广,阅历比她丰富,清楚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把她往好推。
但是,你自己好过吗?
你清楚要成为好,每一步该怎么走吗?”
“我……”
杨丽华无言以对。
“你能做的是给她创造吃饱穿暖的环境,她的路让她自己走。而我,因为你,也因为她,会给她创造几次试错的机会,不至于错一次,一辈子没法翻身。”
冼耀文将最后一个碗垒到碗堆上,倒掉木盆里的脏水,拿清水一盪,倒满清水,将碗盘放回木盆。
杨丽华取了专门擦碗的抹布,冼耀文漂好一个,她接过去心不在焉地抹干水渍。
她在回味冼耀文的话。
良久。
碗洗好,两人来到灶台前,一个拎瓶,一个手拿抹布擦拭。
“我不要管静怡?”
“能把握的错要管,其他少管。我有个女儿骞芝,不是我亲生的,今年暑假我安排她去欧洲,先到巴黎,待一些日子,然后去法国附近的其他国家转转。
走马观转上一圈,有助于开阔她的眼界。明年暑假,再安排她去北美,后年拉美,一年一个地方,用几年时间,让她看遍世界。
她还小,这么一遍下来,对她的认知提高并不会很大,但她会知道这个世界很大,人很多,各种各样的人,也会见识到很多东西。
这么一来,她就有了初级分辨能力,能大致分辨别人说的话是真是假。”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冼耀文轻笑,“你总结得很好,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应该反过来说,先行万里路,后读万卷书。
关于思想哲学方面的书籍,著作者的生理眼界未必宽广,可能一辈子就待在一亩三分地,见过的天只有那么一点宽,可能从未见过雪。
只不过一辈子都在琢磨一件事,岁月漫漫,沉淀累积,精神眼界会很宽广。”
杨丽华摇摇头,“听不太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明白我是肉做的,不要使劲挠我的背。”
杨丽华闻言,红着脸啐了一口,“说着说着就不正经。”
“那说点正经的。”冼耀文从背后抱住杨丽华,“你在这里做事不是长久之计,抽空想一想自己能做点什么生意,好好想,想透彻,等我下次问你,不要给出‘我看那个谁做什么生意很赚钱’这种回答。
别人做能赚钱,你去做可能裤衩子都赔干净,事情都是看着简单,做着难。
你能把一笔生意说得头头是道,我会拿本钱给你去做,如果不能,我帮你走走关系,送你去公家单位上班。”
“做生意哦,我能做什么生意咯。”
“我啷个晓得嘛,你自个儿好生默倒起。”
杨丽华莞尔一笑,“不要说四川话,我听不懂。”
“我让你自己想,想做好我冼耀文的女人,要有一定能耐,有能耐才有资格提要求,不然就听安排。”冼耀文戳了戳杨丽华的小肚子,“肚子里光有小算盘没用,还得有能耐拨响,你的欲望已经提高,认知也要跟上。”
“我的欲望哪有提高,还不是只求吃饱穿暖。”杨丽华不以为然。
“是吗?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一开始打什么主意吗?”
杨丽华忸怩道:“不许说。”
“不说就不说咯,不做静怡男朋友,我就做她爹,她的将来我会打算。”
“怎么打算?”
“养成知书达理的大小姐,和岛内的权贵家族联姻。”
杨丽华脱口而出,“我同意。”
冼耀文哈哈大笑,“我就猜到我刚才说的你压根没听进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