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轻轻颔首,尽管通文馆与十三行之间,确实压着不少血债,但他不至于视每个义海郡高门为仇敌。
像何敬丰、冯少陵这种能够稳定爆金币,又识时务的俊杰,勉强可以保留几分交情。
当然,前提是未曾表现恶意。
心意把的眼识、耳识一开。
几乎不会有漏网之鱼。
“我稍后取走太岁辰土,关二爷你没意见吧?”
白启语气和善,眸光平静,却有种让人如芒在背的细微刺痛。
“小哥凭本事得宝,乃是自身的福缘深厚,哪里有我说三道四的份儿。”
关兴邈脸皮一抖,赶忙回答道。
堂堂三练皮关大成的武夫,对着二练骨关的年轻后辈,这么好声好气,让瘫在原地的陶昀直呼不可思议。
“那位……陶公子?你怎么说?”
白启目光一转,再次问道。
入山夺宝这种事儿,瞒不住有心人。
更何况太岁辰土这等奇珍,惦记的多了去。
所以,他打算直接摆平关、陶两家,也算杀鸡儆猴。
省得再有其他不长眼的货色跑出来,平白耽误自个儿修行。
人之一生时间宝贵,杂七杂八的勾心斗角,哪有默默发育,认真开肝来得重要。
“白少侠毙掉赫连老贼,又斩杀为祸一方的戊岩大蟒,乃是天大的义举!
太岁辰土,理所应当由白少侠收入囊中!
我陶家世代为商,最崇信守诺,少侠今日救我一命,陶昀定以百金报偿!”
陶昀虽是贪图享乐,没什么主见的纨绔公子,但在这种紧要关头,却很能拎得清自个儿。
“送到黑河县的东市码头就成。”
白启完全没有推辞的意思,这帮十三行的高门大户,无不是财大气粗,家底雄厚,付出百金、万银,好比九牛一毛。
“小哥,关某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关兴邈损耗极大地生机命元,若非三练皮关神完气足,充盈积累,此时未必维持得住武道层次。
“请说。”
白启本想回一句“那就别讲”,看在这位关家二爷一脸诚恳的份上,勉强给予几分耐性。
“太岁辰土,乃五行奇珍之一。尤其对于郡城高门、道官老爷,价值极大。
小哥若无过硬的靠山,即便得了,也未必保得住……”
关兴邈小心斟酌,生怕这位少年郎误会,觉得自己是在威逼。
“家师姓宁,名海禅。”
白启昂首回以七个字。
“啊……”
关兴邈愣了一下,随后确认没有听错,脸上浮现“情理之中”的恍然表情:
“原来小哥便是那位让隐阁挂出千金悬赏的白七郎。名师出高徒,果然没错。”
宁海禅这三个字,足够吓退打主意的十三行,乃至于其他势力了。
三言两语净赚万两银、百两金的白启,不再理会关兴邈、陶昀两人,一只手拎着周老头儿:
“尊驾怎么称呼?”
周老头儿适才目睹这年纪轻轻的小郎君,生猛得不像人,赶紧像竹筒倒豆子:
“小的周盛,学过几手野茅山的道术。一是神魂镇压的‘定身法’,能摄住凡俗,令其如遭梦魇;二是觅迹寻踪的‘捉影法’,可以捕风辨味,五百里内皆奏效。
小的前阵子,偶然碰见一群流窜的赤眉贼,显露本事后,糊弄住他们,便想着干一票大的。
恰巧撞到关、陶两家的长房公子出行,于是做一场戏,起初打算哄骗些外物,后来见其对我深信不疑,动了弄个十三行供奉的念头……”
周盛如实交待,听得旁边的齐琰、吕南脸色古怪,身为正儿八经的茅山传人,看到有人打着“师门”名号招摇撞骗,心里委实气愤。
“太岁辰土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启催动心意把,眼识辨虚实,耳识分真假,继续盘问。
周盛于他的感知中,脑袋上飘出“惊惧”、“悚然”、“敬畏”等负面状态。
“小的经常出入山野,约莫半旬之前,发现一伙旁门散修争夺什么‘登仙令’,死伤惨重,让我渔翁得利。
我拿到此物欣喜若狂,却受限于道艺二境,未成神魂,难以使用。
所以想着借四行失序的大好良机,得些机缘,提升修为。
太岁辰土,便是从那群赤眉贼口中得知,但我缺少五行奇珍造一宝盆,这才把主意打到关公子、陶公子身上。”
周盛也是老江湖了,心知这次惹了大祸,赶紧摸出一面熟铁所铸的沉沉令牌,巴掌大小,阳刻“登仙”二字,龙飞凤舞,虬劲有力。
“登仙令?”
白启入手轻轻摩挲,他曾听闻道丧之前,法脉昌盛,许多大宗大派与世隔绝,往往散出类似的信物。
若有缘得之,就可以凭借此物找到山门,如果通过考验,便能拜入门墙。
“道丧之后,灵机尽归龙庭统摄,这种传统法子早就被摒弃了。”
白启疑惑不解,修持《蛟伏黄泉经》的凝练念头微微一触,顿时如同泥牛入海,完全被吸扯进去。
浩瀚心海倏地现出一条足有百丈长的凶孽蛟龙,气焰凶戾,似要搅翻整个天地。
“这令牌果然有古怪。竟然像外魔来袭一样,刺激我的杀心、色心……”
白启心神紧守,诸般技艺效用加持下,杂念像流云四散,无法凝聚成形,最终缓缓消敛。
那头百丈长的凶孽蛟龙,似被割裂虚空的刀光斩灭,当即伏于心海,不再躁动。
……
……
义海郡,武行陈家。
幽静冷寂的后院之中,坐在轮椅上的陈晔,手里握着一样骨雕把件。
白森森,阴惨惨,上有殷红字迹蜿蜒而行。
“交,还是不交?”
陈晔迟疑着。
他听得出继父陈行的话中深意。
可牵扯四逆魔教,兹事体大。
难保那位稳坐武行头把交椅的后爹,会不会把自个儿卖了?
“四练宗师,真会在意一个‘情’字?”
陈晔垂眸,思索良久,最后喊了一声:
“小钰,爹爹在家么?我有事要与他说,请他到后院详谈。”
“好嘞,大少爷。我这就去前院瞧瞧,老爷估摸着钓鱼回来了。”
陈晔紧紧捏着这样骨雕,他本不想上四逆魔教的贼船。
但废人残疾之身,除了另辟蹊径修道上进,又有什么别的法子?
即便继父陈行打通门路,进了道院做生员。
先天残缺的肉壳,如何于道艺途径高歌猛进?
“咦,谁得了魔教散出的登仙令?”
思索之际,陈晔手中把玩的骨雕轻轻一闪,居于肉壳的神魂若有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