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启不由地感慨,旋即望向蓝衣长袍的中年管家,心意把运转开来,对方气血流动、筋骨养练,瞬间倒映于心头。
二练大成,换血两次,不曾摘取过任何四关的圆满成就。
“回白爷的话,论及货色富足,收罗奇珍,义海郡的丰汇商号应当是首屈一指。
小的正好无事,愿意为白爷引路。”
中年管家被白启的目光扫过,莫名浮现一丝冷意,好像浑身毫无遮掩,块块筋肉不自觉地绷紧,呼吸也随着气血蹿动缓缓屏住。
他自忖是闯过风浪的老江湖,却在一个尚未及冠的年轻后生面前,差点表现出战战兢兢的不安惶恐。
当真奇怪!
“烦劳阁下了。”
白启颔首。
“白爷叫小的阿桂就好。”
中年管家微微弯腰,他得过七少爷的亲自吩咐,绝不能怠慢这两位贵客。
哪怕他们惹出天大的祸事,只要何家扛得住,都可悉数接下。
“桂管家,咱们走吧。”
白启一贯懂得礼数,并未心安理得摆架子。
桂管家也未强求,转身就让仆役准备车驾。
“时间还早,若是不远,咱们就步行过去好了。”
白启提议,关于义海郡的诸般风貌,他只在书里杂篇或者他人口中听闻过。
“既然白爷有这个雅兴,自无不可。”
桂管家躬身回道,心下却想:
“据说此子乃宁海禅的徒弟,瞅着温良和善,与他凶神恶煞的师父,倒是不太一样。”
……
……
两人出门,沿着各处长街,晃荡了足足一个时辰。
这座鲸吞周遭千里,各乡各县的大城,委实热闹繁盛。
简单来说,便是有着更豪奢的酒楼,更阔气的商铺,更多花样的吃食,以及更漂亮的青楼姑娘。
白启闲逛之际,不忘记住“金乳酥”、“长生粥”、“鸭血粉丝汤”等几种,稍后回去逗一逗阿弟,看他馋嘴的样子。
“这商号,居然还有功法秘笈?”
走马观花大致瞧了一遍,白启终于来到丰汇商号挑选礼物,他并未特意拿贵重之物,而是找了几种别致的小玩意儿,眼睛余光扫过一旁的架子,兀然看到一本本注明来路的拳脚功夫,堂而皇之摆在上面。
“义海郡早年前武风兴盛,授艺的武馆遍地开花,丰汇商号打开门做生意,只要龙庭律例允许之内,没什么是不卖的。
每一月一次的‘百金会’,三月一次的‘千金会’,两年一次的‘万金会’,都会拿出足够压轴的奇珍宝物,吸引四方豪客。
上一次万金会,拍出一卷残缺的真功根本图,把天水府的女财神都招来了。”
桂管家耐心解释道。
“手眼通天啊。这商号,谁家办的?”
白启挑眉问道。
“古董行鲁家的买卖,他们跟天水府上宗的关系亲厚,商路四通八达,再彪悍的水匪响马,也不敢劫反丰汇商号押的货,创办二十年,只失手过一次。”
桂管家低头道。
“原来是有子午剑宗罩着。哪一路的绿林好汉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捋威压天水府的剑宗虎须?”
白启饶有兴致追问道。
“赤眉大当家,反天刀。”
桂管家报上名号。
“那没事了……”
白启好像被噎住,嘴角抽动:
“还得是刀伯够勇。”
有神通巨擘坐镇的子午剑宗,都敢冒犯,不愧是啸聚伏龙山,席卷怒云江,闻名义海郡的绿林道带头大哥。
约莫花了四五百两银子,买了一盆招财的金钱竹,再提着两只会说吉祥话的凤首鹦鹉,白启离开丰汇商号。
师爷陈行乃四练高手,又稳坐武行头把交椅,眼界高,家底厚,寻常的宝植大药未必瞧得上,价值不菲的天材奇珍,自个儿又未必买得起,不如找些意蕴吉庆的好彩头。
就像上辈子他给达官显贵送礼,啥开过光的护身符、能镇宅的摆件,往往比提一箱子钱管用。
“我听说,城北大街又叫‘百擂坊’,这一条街净是武馆,早鼎盛的时期,甚至有四百零八间传艺武馆,南北拳种,各家功夫,应有尽有。
以前每日都有擂台比斗,曾经一日摆下百擂,故而得名。”
白启踏进长街,明明是开春的年景,万物生发,草木萌动,这里却显得很是萧索冷清。
他回头望向桂管家,后者有些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该咋回答,斟酌片刻才道:
“白爷,你已路过七家武馆,可发现他们的相似之处?”
白启眉头微皱,目光再次扫过一座座大门紧闭的武馆,声音微沉:
“怎么都没挂匾?”
武行规矩,挂匾才能收徒,打出招牌才有名头。
倘若武馆开张却未挂匾,便代表坐馆的师傅不够本事。
桂管家苦笑道:
“您师父十年前跟武行结仇,一个人在百擂坊打了九十九场。
双方赌斗的条件便是,他输了,自废手脚,武馆输了,摘匾除名。
自那之后,这条街就陈师傅的传习馆一家能够挂匾……”
这是绝了义海郡武行的根子?
白启手心一紧,尽管师父宁海禅曾言,武行的规矩门道,没本事的废人才会守,没胆魄的庸人才想立。
但这些摘匾的武馆,纵然过去十年,的确都死死撑住,履行约定。
一日不挂匾,一日不收徒。
难怪百擂坊没落萧条到这个地步。
“照这样看,除了十三座高门,被灭的四家,这帮武行中人,也是跟师父仇深似海。
一门功夫最重视传承,但没有新血涌入,只靠旧人,谈何生存,谈何发展。”
白启眉心忽地重重跳动,好像气血冲上脑门,让他周身筋骨皮膜无不紧收。
洞开眼识、耳识的心意把,所凝练出的灵觉,清晰感知到一股股冷厉杀气。
打从怒云江口,那一波打窝钓鱼,扫荡完隐阁刺客之后。
他还是头一回体会这么多毫不掩饰,无比赤裸的森寒杀机。
好似一缕缕血气汇流,化为滔滔汪洋,倾压而来!
踏!踏!踏——
脚步如雷动!
这条死寂也似的长街,忽然轰动。
每一家不曾挂匾的武馆,正门悉数打开,一个个身着劲装的练家子从中鱼贯而出。
旋即,他们齐齐望向步入这座百擂坊的白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