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搬运气血,周身所喷薄出的浓郁精元,如潮浪上涨,齐齐涌向脑门。
如此反复百次,那团“胚胎”隐隐又壮大一分。
“长势喜人啊。”
白启颇为满意,都说十月怀胎,按照他这个念头成形的速度,大抵快有两个月了。
再好生孕育一阵子,应该就能勾勒出眼、耳、口、鼻,以及四肢。
今后再内视,便不会是简略粗糙的火柴人形象。
“难不成我乃万中无一的道艺天才?否则为啥修道之路,远比练武顺利。”
白启思忖,旋即收敛杂念,镇压于浩瀚心海的须弥灵山。
他深深呼吸,摩挲着右手的龙形珏,让人魂珠辅助练功,一边入定吐纳,一边搬运气血。
墨箓微微闪烁,原本映照的五部大擒拿技艺,经过师爷的指点提炼,已是焕然一新。
分别化为“明王怒”、“阴阳捶”、“升龙道”、“天人纵”。
目前来说,白启所能掌握的,只有罗汉手演变而来的“明王怒”。
一尊持金刚杵,显忿怒相的大罗汉,缓缓勾勒于脑海中。
只要与其冥冥相合,他浑身就可以放出实质般的坚固金光,足以抵挡致命杀招。
同时气血还能暴增三成左右,拳脚威力更添刚猛。
“这就是真功级杀招的神妙么,怪不得要三练皮关,才能参悟真功。”
白启心念转动,正欲降伏那尊手持金刚杵的大罗汉,好攫取一缕神意。
轰!
结果肉壳大震,如受巨锤击打,震得血气“哗啦”作响。
刹那间,宛若万钧之力骤然加身,纵使换血十次的强横体魄,也有种吃不消的感觉。
“果然,肉壳再硬,终究只是外,而非里。”
白启收起运功的架势,抬手按住微微刺痛的脏腑:
“我之前用二练之身,催动神种【九牛二虎】,亦或者施展十龙十象镇狱功,那种剧烈的冲击,好像被抽干力气,根源就在于未曾熬炼五脏六腑。
刀伯曾言,我身我神,我庙我住。
庙小不够大,就容不得真佛。
脏腑要圆满,才撑得住真功。”
随着这样的感悟涌现,隐于心神的墨箓闪烁,浮现出清晰字迹。
【技艺:明王怒】
【进度:1/800】
【效用:身如金刚,摧伏外道】
“小爷我又成了!”
见到真功级杀招“明王怒”被映照,白启大为满意。
有了这一道技艺加持,实力底蕴再厚半成左右。
即便被四练宗师暗算,也能依靠“身如金刚”的效用短暂阻挡。
“剩下还有三大杀招,很值得期待。”
白启掠过“阴阳捶”、“升龙道”、“天人纵”。
它们皆是凝成一个斗大的秘文,各自盘旋于墨箓之上。
……
……
确定两位白姓小爷再无吩咐,桂管家叮嘱护院、丫鬟等下人,让他们尽心尽力,谁若怠慢严惩不饶。
“这两位是七少爷请来的贵客!你们最好当成自己亲爹般供着,只要事后挑不出半点错处,重重有赏!
可谁若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将其当成穷乡僻壤的泥腿子,露出些轻视的态度……我何桂一定扒了他的皮!”
不同于面对白启的毕恭毕敬,桂管家此时语气很严厉,几乎接近于阴狠。
他眼睛眯成一条线,扫过每个出入后院,伺候饮食起居的仆役。
吓得众人战栗,皆是低头,大气都不敢出。
作为老江湖,桂管家太清楚了,许多事往往最容易坏在小角色手上,不可奢望每个人都有脑子。
尤其这座九阙台别院,养了不少从牙行买来的娇俏美婢。
好些精通琴棋书画的小丫头片子眼高于顶,满心只想逢迎七少爷,全然没将旁人放在眼里。
因此,桂管家这才郑重敲打,免得她们有什么地方触怒白启、白明。
他是从贱户底层爬上来的,深知穷苦人家发迹之后,最在意自个儿的过去出身。
再三确认没有疏漏之处,桂管家提着灯笼离开九阙台,悄然驾车回到何家。
义海郡城宵禁宽松,更何况十三行有道观颁发的通行文书,倒也不怕被盘查。
“七少爷,大老爷。”
桂管家从偏门进,快步来到挂着白布幔、白灯笼的正厅灵堂。
何敬丰与其父何礼昌还未歇息,前者丢下手中的那把纸钱,轻声问道:
“白哥今夜去了百擂坊?”
桂管家弯腰应答:
“不错,白爷在丰汇商号选完上门礼品,就直奔百擂坊。”
何敬丰眉毛一沉,又问道:
“外边传遍了,称宁海禅的亲传徒弟白七郎,一个人打灭百家武行的气焰,可是真的?”
桂管家再次点头:
“真真的,再确凿不过!小的亲眼目睹,那位白爷从四方街进去,仅用一招打死五龙门的阎青,再跟铁佛门的杜平宗斗力,稳稳压过一头,耗得那位小鹏王力竭而亡!”
何敬丰握紧拳头,好像按捺不住激荡内心,看向一旁的父亲何礼昌:
“爹,儿子说得没错吧!白七郎是养在黑水河的幼蛟,迟早有走江化龙的一日!
五龙门阎青,注定要上郡城黑榜副册的年轻好手!杜宗平,副册第五,下水能斗猪婆龙的三练高手!一夜之间全部没了!
足见他的本事!再过十年,又是第二个宁海禅!”
何礼昌似乎犹豫不决,迟疑道:
“小七,咱们十三行……跟宁海禅,不对付啊。
十年前那场雨,被灭了四家,我们何家搭进去好些条性命。
而今,他的徒弟进城,为父若是挑头,对其公开示好,外人又该怎么议论?
搞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
往日父亲的交待吩咐,何敬丰从不置疑或者反驳。
但他这一次却很坚定,掌心盖住何礼昌手背,眼神诚恳道:
“父亲,你忘了以前教过我的么?谗夫毁士,如寸云蔽日,不久自明!十三行说得好听,同气连枝,携手进退,实际谁不是各怀心思,只为自家着想。
大哥、三哥尸骨未寒,他们空出的道院生员名额就成了香饽饽,止心观的门槛都要被他们踩平了!
咱们何家遭了难,没了撑门面的梁柱,难免衰弱一阵子。
这时候,宁海禅的徒弟入城,正好牵扯其他家的注意!
父亲,请信孩儿一回,明天按照我说的去做,当着十二行的面儿,把态度表明了,区区几句流言诋毁,伤不到何家!
老太爷倾尽家财,赌那个邋遢道人是行事非常的世外异士!然后得了三十颗黄芽大丹,就此发迹!
我也想赌白七郎,他是一条压得住道观、排帮、十二行等地头蛇的过江强龙!”
何礼昌别过头去,愣愣望着灵堂的两口棺材,夜风打着旋儿,蜡烛火光晃动,照在他半明半暗的脸庞上。
这位何家大老爷忍不住叹了口气。
……
……
翌日。
白启早早洗漱,修炼一晚上,他丝毫不觉困顿,反而神采奕然。
这便是修道的好处。
入定冥想,等同深度睡眠,一个半时辰足以养够精神。
“黑河县的宅子,要是也能弄成这样就舒服了。”
白启瞅着五棵苍翠欲滴的龙鳞老松,不禁浮现将其挖回家的可耻念头。
依照齐琰传授过的观气之术,这座九阙台别院气息格外明澈,主要依靠这五棵祛除阴晦的龙鳞松。
长久住在这里,最起码可以吃得香,睡得好,做到百病不生。
“风水这门学问,当真费银子,秋叔这么富,果然有原因。”
白启摇摇头,他打听过,这五棵龙鳞松至少三百年,价值不菲,得以元宝金来计算。
“骤然发迹,底蕴还是不太够。黑河县的白老板,跑到义海郡,俨然一个穷鬼。”
他甩掉这些妄念,唤起白明一同用早膳。
灵米熬成的稠粥配合几碟小菜,吃得两兄弟清爽又舒心。
“阿弟,这是给何家的帛金,待会儿上香,你记得给,别失了礼数。”
白启摸出几张银票,拢共三千两,这是昨天闲逛特意换的,吃席交奠仪理所应当。
作为通文馆传人,宁海禅的徒弟,可不能小家子气,堕了师父的威风。
“晓得了,阿兄。我听说宁师傅在郡城里头,结了好多仇家,待会儿咱们登门,不会被埋伏的五百刀斧手拿下吧?”
白明瞪大眼睛问道。
他以前常听茶寮话本,里头都是这样,摔杯为号,伏兵四起,当场捉住砍掉脑袋。
“想啥呢,那些大老爷没谁是蠢人,不至于喊打喊杀,但应该没啥好脸色。十三行并非每一家都像何家、祝家这种,拎得清楚,想得明白。
师父当年下手太狠,死了儿子,绝后的,死的丈夫,守寡的,死的爹娘,失怙的,数都数不过来。
换成是你,这种深仇大恨,能忘么?”
白启抹抹嘴巴,语气轻松。
白明则使劲摇脑袋,小脸绷得很紧:
“谁若害了阿兄,我肯定每天都念他的名字,记他的样子。”
白启笑了笑:
“放心,不会有那一日,阿兄何时吃过亏。”
两兄弟闲聊几句,便准备动身出门,徒步前往何家。
……
……
何府位于城南的“兴庆坊”。
这里乃是一条典当街,几乎每走一段路,就能看到挂着“蝠鼠吊金钱”的门头铺子。
“蝠”与“福”谐音,钱则是招财之意。
至于“鼠”,当铺朝奉都供着,将其当成井龙王那样的俗神,免得各种贵重毛皮、衣料、绸缎、布匹遭受破坏。
因着这样的讲究,蝠鼠吊金钱便成了典当行的招牌。
据说何府上下,所有的亭台楼阁皆有“蝙蝠”之形,连门窗、梁坊、灯饰都不例外,曾被唤作“福宅”。
“呵呵,而今看来,这福宅也不招财纳福,庇佑子孙,徒有虚名罢了。”
随着这一句话传出,保养极好,白玉似的手掌掀开马车帘子。
紧跟伺候的小厮赶紧跪伏下去,撑起自己的腰背,好让大老爷落脚。
从中踏出的那道身影,乃古董行鲁家的大老爷,鲁仲仁。
他与何家大老爷何礼昌分明是一般岁数,却须发浓黑,两鬓不见霜色,显得极为精神。
乍一看,好似三十许的壮年。
“何礼昌整日把他两个好儿子挂在嘴边,而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足见平时积德太少,家族余荫消散,护不住子孙。”
鲁仲平身边站着一个眉目俊逸,声音却略显沙哑的年轻男子。
“周二先生,这话妙。”
鲁仲平笑了一声,却未接过话茬,继续再说。
鲁家做的是古玩买卖,跟何家的典当生意,自然有些不对付。
“据说,何礼昌给十三行都下了帖子,想必今天会很热闹。”
他笑呵呵拾阶而上,立在旁边的管事连忙唱道:
“鲁家大老爷,到!”
步入布置成灵堂的正厅,两口顶好的棺材停在当中,大大小小写着“奠”字的白灯笼挂满廊道,府中下人皆披麻戴孝,走动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丝毫声音,吹吹打打的班子被安排在一边,待到晌午时分,方才用得到。
“礼昌兄!节哀!”
鲁仲平带着年轻男子,甫一迈进灵堂,就快步上前。
他拉住何礼昌的手掌,语气哀恸道:
“可怜我那两个小侄,年纪轻轻便入了道院,本该前途无量,鹏程万里,怎么就平白夭折了!真恨老天爷不长眼!”
何礼昌咬紧牙齿,脸颊两边微微颤抖,鲁仲平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面上却带着浓郁笑意,俨然是在讥讽。
但眼下不好发作,他默不作声,只道:
“仲平兄请入座。”
灵堂之内,左右两边摆了一把把座椅,乃是留给十三行诸位大老爷。
毕竟亡故的何敬鸿、何敬云作为晚辈,受不起长辈的大礼。
“咦,怎么有十四把椅子?”
鲁仲平眼光犀利,略微一扫就察觉出不对,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府门口拉长腔调,中气十足的唱声就已传来:
“黑河县!通文馆!白七郎,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