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腰围粗壮,挥动结实胳膊,拎起大黄狗:
“伙房是腌臜地方,莫要污了小道爷,您交待的事情,我会照办。”
白明点点头,道了一声谢,便就朝外走。
“夜香郎?收粪?这个粗鲁婆子,想让本官吃屎?!”
风仇子大惊,使劲挣扎,可他念头残魂藏于大黄狗体内,哪能斗得过伙房做大锅饭的王大娘。
只能呜呜狂叫,却也无济于事。
……
……
“爹,其他好几家的大老爷,都在外边等着你呢。”
何敬丰双手垂立,等着老爹何礼昌发话。
白启派人前脚送来赴宴的帖子,后脚便有人陆陆续续登门,欲要拜托何家引荐。
不求添个座位,但总不能连鸳鸯楼门槛都迈不过去。
“这份脸面,是你那位白兄弟给的,不是咱们挣的。”
何礼昌感慨,当初把自己这个小儿子发配到黑河县,当真明智。
谁能料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打渔人,短短两年就已成长到,能在义海郡横着走的地步了。
“日后,这个家,还要你来当,小七,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做。”
何礼昌沉吟片刻,将做主之权交由何敬丰。
固然他心里很清楚,可以通过这场声势不小的义海宴,与城中高门大户结下香火情分,进一步稳固何家的地位。
但万一此举惹恼白七郎,引得不快,就弄巧成拙了。
“现在郡城里头,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无不想要求一个鸳鸯楼的入座资格,好瞻仰上宗真传的风采,神通巨擘的威仪,以及与白哥攀攀交情。”
何敬丰深思片刻,抬头回话:
“何家于一众赴宴的势力当中,无疑是分量最轻的。倘若自作主张,将闲杂人等带到鸳鸯楼,说不好搅扰宴会的兴致。
让儿子出面回绝掉吧,纵然招几位大老爷的记恨,也无妨。
从今往后,义海郡既不归十三行,也不属于排帮,就连两位道官老爷,对着白哥也要低头。
这怒云江,与那黑水河一样,都快要姓白了。”
何礼昌双手撑着座椅,缓缓地起身:
“真是英雄出少年,未及冠的年岁,名头横压一郡。
还入了仙籍,当上宗真传……黑河县那样的穷乡僻壤,竟能养出这等人杰,真是稀奇。
你这白兄弟,进城之前,大家都称其为‘宁海禅之徒’,并无几个人在意他。
而今,宁海禅反倒要沾他的光了。”
……
……
排帮总舵。
如老龟负重的大龙头洪桀,斜睨着陈行:
“你徒弟当年拐走蛟公主,罪大恶极,念在秋长天,还有你的面子上,水君宫没追究。
可一晃十年过去了,蛟君年岁大了,心里始终惦念蛟公主,也是该让把公主迎回去。”
陈行耷拉着眉毛,腰板坐得挺直:
“诶,老洪,你这话说得难听,伤情分了。什么叫做‘拐’?你们水君宫请托秋长天,让他点化怒云江的水脉,结果功亏一篑受到反噬了。
若非我徒弟收留蛟公主,她就与蛟君其他子嗣一样,个个都要受‘天厌’了。”
洪桀沉默良久,水君宫当年所图甚大,如果点化水脉功成,气运勃发,兴许能够一跃成为赤县神州第八座上宗。
“不管怎么说,十年过去了,必须迎回蛟公主,不能让蛟君的爱女流落在外,饱受风霜。”
陈行嗤笑:
“我又不是没去过黑水河看过,那条小蛟待得挺安逸,也没吃什么苦头。”
洪桀勃然大怒:
“陈行,你休要打马虎眼!你上次带来那小子,沾染这么重的龙属气息,显然没少跟蛟公主厮混……怎么,想让你徒孙做水君宫的乘龙快婿?
你徒弟无情无义,耽误我家龙女,你徒孙还要来祸害,真欺水君宫无力么?”
陈行老脸有些挂不住,宁海禅与水君宫的龙女确实有过一段前缘,可他那孽徒心中压根容不下私情,等到醒悟过来,便就溜之大吉,不受美人恩。
至于阿七嘛,做得更过分,那位蛟公主才八岁,就将人家逆鳞骗到手了。
委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桩事若给水君宫晓得,怕不是要将其五花大绑送到蛟君面前,等候发落。
“咳咳,老洪,咱们聊聊其他的事儿吧,年轻人的风花雪月,你我掺和这么多作甚。”
陈行意欲岔开话题。
洪桀却不依不饶:
“陈行,说破天,蛟公主也要被迎回水君宫。至于你徒弟、徒孙,咱们后面再算账。”
陈行眯起眼睛,语气微沉:
“蛟君……不行了?”
洪桀面色未变,绿豆似的眼珠转动两下,只吐出四字:
“莫要多问。”
陈行心下了然,松口道:
“我与孽徒商量下吧,于情于理,确实应该把蛟公主送归水君宫。”
洪桀语气和缓:
“陈行,你我相识也有些年份了,你的眼界、武功,都不可能是寻常四练宗师可比。
但朋友相交,不问出身,无论你什么来头,什么打算,怒云江很快就该变天,义海郡也不再太平,趁早挪挪窝,换个地方养老去吧。”
陈行眉毛一抖,旋即轻笑:
“吃惯了怒云江的鲜鱼,改不掉这口味。
天塌下来,总归压不到我一个四练武夫的头上。
走了,我徒孙今夜摆宴,老洪,你作为排帮大龙头,给个面子,赏脸同去?”
……
……
“呸呸呸!粗鲁婆子,这笔仇,本官记下了!”
风仇子暗恨不已,念及之前惨烈的场面,他只觉得蒙受莫大屈辱。
那缕残魂顺风飘荡,悄然潜入白明所在的居所。
念头闪烁间,如同一尾游鱼,神不知鬼不觉钻入常服袖内。
随后,沐浴更衣后的白明穿好中衣,披上外袍。
焕然一新,步出屋门,朝着鸳鸯楼赶去。
他与冲虚子同行,故而也能享受坐轿的待遇。
“看样子,是去赴宴?本官刚死就大摆宴席?谁这么大的胆子!该杀,该死!”
风仇子潜伏袖内,就如一缕极淡的烟气,藏在冲虚子眼皮底下,也安然无恙。
他琢磨着,只需三日,就能夺舍这具上好庐舍。
到时候再出面,利用龙庭秘法,暗中联络天水府的紫箓道官。
正思忖之际,忽地一股股强烈的气息,像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岳巨山,充塞风仇子的感知。
磅礴无匹的炽烈气血,几乎要将他融化殆尽。
“什么地方?这小子,跑到哪来了?!”
风仇子震骇不已,细数过去,这场宴席上的四练宗师,居然比昨夜怒云江上还多。
并且还有一尊神通巨擘?
他不由地战战兢兢,抖如筛糠,好似才出虎口,又进狼窝的弱女子,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装鸵鸟。
“本官缘何如此倒霉……当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