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大段的文字被涂黑了,根本无法辨认。
安德烈亚斯看了眼科斯雷克。军士长:“最近这样的情况明显变多了,习惯就好。”
安德烈亚斯继续读没有涂黑的部分,结果文字明显和前面接不上。
“城里的表叔你记得吧,开钟表店的那个,他的夫人忽然带着孩子跑到了乡下。我们询问到底怎么了,她却只是哭,什么都说不出来。
“后来我们才打听到,城里遭到了轰炸,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很多人到现在连尸体都没有找到,帝国空军——”
安德烈亚斯停下来,因为发现后面的文字字迹明显不一样了,在字母a上还有明显的体,这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才会用的字体。
“帝国空军进行了坚决的抵抗,击落了大量的轰炸机,敌人的飞行员储备很快会耗尽。”
读完这段话,字体又再次变成了安德烈亚斯熟悉的丑陋样子:“虽然有这么多不好的事情,但我其实还好,每当收到你从前线寄来的信,我就会好受不少。
“我可以跟自己说,弟弟还活得好好的,我丈夫也肯定会好好的。他们总说战争很快会结束了,我衷心期待着你回家的那一天。
“爱你的姐姐,芙蕾雅。”
安德烈亚斯把信对折,塞进随身的包里,然后拿着相片仔细端详。
他发现了很多读信之前没有发现的细节,比如姐姐那深深的鱼尾纹,比如小外甥那狂热的表情和袖子上的青年团标志。
安德烈亚斯把照片塞进最靠近心脏的口袋,对科斯雷克说:“军士长,我一定要回家,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一定要回家!”
“是嘛,我也一样。”军士长答道,“我也一样啊。”
宪兵少尉就在两人身边,全程听完了刚刚安德烈亚斯的话,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部下转身离开了。
————
王忠下车的时候,发现集团军司令部的警卫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他问。
警卫马上说:“没有!向您致敬,元帅达瓦里希!”
王忠摆了摆手:“叶戈罗夫在吧?”
“在的,元帅达瓦里希!”
王忠:“好,再去军医院,把卡佳医生找来!就说罗科索夫元帅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卡佳医生吗?”
这时候警卫营营长急匆匆的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戴帽子:“元帅同志!你怎么没通知就来了啊!”
王忠:“在我的方面军里,我去哪儿还要先打报告吗?”
“不,元帅同志。”
“去通知卡佳医生过来。”说着王忠大步流星的往司令部里走。
一路上他遇到的人表情全都和最开始那警卫一样,先震惊再立正敬礼。
王忠就这么一路到了地图室,一进门就听见叶戈罗夫说:“既然敌人的抵抗烈度已经不值一提了,为什么不能推进得更快呢?”
“叶戈罗夫达瓦里希,”集团军参谋长苦笑道,“部队非常疲惫,车辆也大部分故障了,我们需要停下来休息了。”
叶戈罗夫:“泥泞期就要到了,到时候我们有的是时间休息,现在应该趁着路还能走,尽快前进!”
王忠:“叶戈罗夫!打仗的时候要顾及客观规律啊,我们现在的推进速度,已经比预计的速度要快了很多,再快就要出问题了。”
叶戈罗夫猛的扭头:“苏卡不——师长?你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通知!是菲利波夫没招待好你吗?我这就处分他!”
王忠:“不,我来是有另外的事情,我们先等一下卡佳医生。你跟我报告一下你们集团军的情况吧。刚刚参谋长说很多汽车都坏了?”
参谋长:“是的,我们的运输车辆目前还能正常运转的只有百分之五十,坦克和装甲单位的情况更糟,有的坦克旅只有几辆坦克能开了,几辆!
“情况最严重的近卫31旅,只有旅长的坦克还能动,他们刚刚在沃尔斯克外围阻击敌人,和他们配合的382团只剩下一百人能作战。”
王忠:“坦克旅剩下这么点坦克我可以理解,一个团怎么剩下这么点人了?我没有接到你们遭到重大伤亡的报告啊?”
参谋长:“是没有重大伤亡,人都是跑丢的,我们前进得太快了,很多人掉队了,至少需要半个月我们才能让这些人归还建制。”
王忠:“看来以后我们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要限制一下推进的速度啊。”
其实王忠也明白,再往后不可能推进这么快了,因为再往前是东优罗巴平原,没这么广阔,而且定居点多,发展程度高,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筑。
而且随着距离敌人本土越来越近,敌人的补给问题会彻底解决,相反自己这边的补给问题该越来越明显了。
但这不妨碍他现在来这么一句,这一句效果非常明显,在场的参谋全都露出了笑容,看起来颇为自豪。
叶戈罗夫:“你要限制我也没办法,师长你让我一天推进多少,我就推进多少,绝不多推!”
王忠:“这可是你说的!刚刚我进来的时候你还在嚷嚷要更快前进呢!”
“那是刚刚。”
“报告!”门口警卫员大声喊,“卡佳医生到了。”
叶戈罗夫看向大门。
王忠也扭过头,看见卡佳医生穿着白大褂进了司令部。
“谁病倒了?”她问。
王忠:“没有人病倒,卡佳医生,是我喊你来的。叶戈罗夫,借用一下你们的会议室。”
叶戈罗夫:“不能在这里说吗?”
王忠:“不能。”
这时候集团军随军主教建议:“可以去旁边的礼拜堂,现在应该没有战士在告解。”
王忠:“很好。走吧。”
————
礼拜堂布置得非常朴素,只有一张大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个木造的圣像,圣像前面插了12根蜡烛,烛光轻轻摇曳着。
王忠进来之后忽然想到自己是圣徒,该有所表示,便在圣像跟前按着柳德米拉教的,进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
“阿门!”他大声喊完,转向两人,“来,坐吧。”
叶戈罗夫和卡佳医生对视了一眼,两人很默契的紧挨着坐下了。
王忠从瓦西里手中接过那一叠文件,摆在桌上。
叶戈罗夫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卡佳医生则捂住了嘴巴。
王忠:“其实我们一直在寻找你们的家人,动用了一些私人的关系。”
叶戈罗夫:“没必要,其实我们——”
王忠把戒指放到桌上。
叶戈罗夫立刻闭嘴了,死死的盯着戒指。
王忠:“给你十分钟处理情绪。”
说完他正要转身,就被叶戈罗夫喊住了:“等一下!师长!你在这里,我可能会好受一点。”
王忠:“是吗?”
“是啊,一想到你也失去了父亲和好朋友,我就好受多了。”
王忠:“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不太会说话?”
“经常有人这样说,我就是一个大老粗,大家都知道。”说着叶戈罗夫站起来,伸手要拿戒指,中途犹豫了,把手收回来使劲的搓了搓,才再次伸手。
然后他发现够不到。
王忠用食指按着戒指,轻轻往叶戈罗夫那边一推。
戒指滑到了桌子另一边,叶戈罗夫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叶戈罗夫拿起戒指,先确认了一下内侧的刻字。
他手上的戒指反射着礼拜堂的烛光。
过了许久,叶戈罗夫问:“在哪里找到的?”
“一个叫库林卡的村庄,你以后可以去那里祭奠她们。”王忠柔声说。
叶戈罗夫又问:“全都在那里吗?”
“是的,全都在那里。”
叶戈罗夫双手握着戒指,放在鼻子前面,像是在祈祷一般。
卡佳医生站起来,搂住他的肩膀,像母亲在安抚悲伤的男孩。
王忠:“卡佳医生,你丈夫和家人的资料也在文件上。”
“还有应该去哪里祭奠他们,对吗?”卡佳医生平静的问。
王忠轻轻点头。
“谢谢你,元帅同志。”医生轻声说。
王忠:“我来……是想说——”
是想说该走向新生活了。
但这话王忠说不出口。
毕竟他还不是老练的神职人员,而且还很年轻,实在不确定该不该在这种时候这样说。
他只能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