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一阵穿堂风拂过,俞弦又长又黑的眼睫毛颤了颤,院子里栽着的黄花风铃木,飘飘悠悠的落了她一身。
等她察觉到,伸手把肩膀上的黄色小花摘下,轻轻放在画板上。 抬起头,发现男朋友正在撅腚擦地。
“这是做家务的陈主任么。”
俞弦一只手托起下巴,歪着脑袋就这样不做声的看着,嘴角也情不自禁弯出一抹笑意。
如果有喜欢摄影的人在这里,他们肯定会觉得这是一幅很美的构图。
和煦的阳光。
几十年前的老画室。
瓜子脸的少女。
挥汗如雨的年轻男生。
还有坐在纪念馆门口,呆呆看着这对青春男女的垂暮老头。
一瞬间,有种时光就在这间小院子里轮回的感觉。
片刻后,瓜子脸的少女突然想起什么,从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里拿出水杯。
拧开杯盖,先用嘴唇试了下温度,然后招招手娇柔的喊道:“陈主任,来喝点水嘛。”
“好~”
陈着嘴上答应,但是却不愿意挪动脚步。
正常人好像都有一点拖延症,陈处也不例外。
明知道女朋友在等自己,可是就要强迫症的把手头一点事做完。
三分钟后。
“陈着,来喝水噻!”
少女的语气,从娇柔带上了一点点泼辣,并且已经开始叫上了全名。
“来啦来啦!”
陈着不敢再拖沓,赶紧放下手里所有事情跑过来。
好像再慢一点点,“劳资蜀道山”可能就要出现了。
看门的老头咧嘴笑了笑,原来不管什么时候,年轻人拌嘴都是一个模式。
“我不喝热水,让它凉一凉。”
陈着还要给自己的拖延症找个借口。
瓜子脸少女站在屋檐下,一手举着水杯,一手叉着腰。
纤细的腰围就像小提琴的弓身,优雅而充满活力,散发出一种独特的东方女性美。
“早就试过啦!温的!”
俞弦嗔怪的说道,有一种“恋爱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习惯?”的口吻。
“嘿嘿~”
陈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有点甜,好像把cos姐的甜糯也掺杂在里面了。
“你刚才画了啥?”
陈着美滋滋的灌了几大口,然后问道。
“今天的云很漂亮,我就想记录一下。”
俞弦指了指天空,弯着眼眸对男朋友说道。
“是吗?我看看。”
陈着凑过去张望一眼。
他想象中的画应该是在一片蔚蓝天空下,点缀着几片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实际上他还是小看了自己女朋友,尤其经过关教授慢慢的引导和开发,天赋得到了充分展示。
只见画板的宣纸上,层层迭迭的云朵或浓或淡,为山为石,为海为峰,磅礴间很有气势。
明明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但是在饱蘸浓墨的挥毫中,万千姿态变化宛若神巧,俨然一副颇具气势的写意国画。
陈着看的暗暗心惊。
上次在广美的绘画中心,俞弦的《一江春水向东流》就给人一种延伸出画面的纵深感与故事感。
这次就寥寥几笔,那种“意境”再一次跃然纸上。
“你觉得怎么样?”
俞弦把画笔的另一头抵在下巴上,颇为期待的等着陈主任评价。
“只能说还行吧。”
陈着面不红耳不赤的说道:“也就是我没有选择当艺术生,不然关教授的关门弟子哪里能轮到你。”
“鹅鹅鹅……”
瓜子脸少女被逗得笑了起来。
清脆悦耳的笑声如同一把零星的火,为这座清冷的纪念馆带来一道温暖的光。
……
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陈着正在思考两人应该吃些什么,突然看见那个看门的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铝铁的饭盒。
没有微波炉,也没有燃气灶,他就这样“嘭”的一声打开,里面是已经冷掉的米饭配上几块酸萝卜。
“陈主任……”
俞弦牵着男朋友的手指,轻轻摇晃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
陈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陈着在附近的快餐店打包了三份饭。
两份是自己和俞弦的,另一份是拿给那个看门的老头。
阿叔很惊讶,看着送到面前的热腾腾盒饭更显局促。
可能是守着这座“杳无人烟”的纪念馆太久了,他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热情。
不过陈着也没说些什么,只是友好的笑了笑,放下饭盒就和女朋友吃起了午饭。
“cos姐,我这个豆干是辣的,吃不了。”
“是么?我尝尝。”
“是不是很辣?”
“emmm……陈主任你要不要考虑下,可能是你太弱的原因。”
“我们口味相差这么大,以后过日子了咋办?”
“笨蛋!肯定我跟着你吃清淡口味的啊,难不成你还想突然拥有一个能吃辣的胃啊!”
这座黄花风铃木飘荡的陈旧小院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活味的人烟气。
恍若百年前的民国时期,穿着旗袍的妻子,对正在画室里临摹的丈夫柔声喊道:“高剑父,食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