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诡寂
当长安坊间出现各式过继舆论,甚至有人扬言汉家该倾国之力,马踏龙城之时,作为汉室权利核心的未央宫,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
参与讨论的百姓们,还有翘首以盼的功侯、将军们,乃至于朝堂之上的百官公卿们,都在等待刘荣对这些国际舆论的反应。
也正是在这莫名诡异的沉寂之中,刘荣时隔大半个月,再次接见的匈奴使团。
不同于上次,汉家上下君臣皆到场,匈奴使团也很不能塞满宣室殿;
——这一次,与会双方只有寥寥数人。
汉室这一方,以天子刘荣为主,丞相刘舍在旁陪侍,再加几位负责记录,外加护卫的中郎;
匈奴一方更简单粗暴——只有正使呼延且当一人。
后世人常说:解决小问题开大会,解决大问题开小会;
这场‘小会’小到如此程度,显然,是为了解决一个天大的问题……
“阔别多日,贵使看上去,似是憔悴了许多?”
于侧殿分而落座,刘荣开口便是一声看似亲切,实则暗含讥讽的调侃。
果不其然,刘荣话音未落,呼延且当的面容之上,便立时涌现出一抹如丧考妣的苦闷之色。
——此次出使,呼延且当想过会很难;
甚至想过自己会遭受屈辱。
但饶是来之前做足了心理准备,真等汉家上下君臣‘恬不知耻’的提出一个又一个不切实际的条件式,呼延且当也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两难。
自双方首次接洽,汉室一方提出‘割让河西、东海之土’这种异想天开的条件之后,呼延且当在驿馆里的每一天,都过得无比煎熬。
期间,呼延且当甚至还借助汉人的信息网络:八百里加急,派人回单于庭轻视了一波。
直到昨日,单于庭传来指示:无论手段,只要结果。
无论通过怎样的手段,答应汉人怎样的条件,都务必要达成汉匈双方的和平约定!
这可愁坏了呼延且当。
——正常情况下,这种请示或指示,往往是字越少,事越大的。
如果单于庭的指示具体一些,比如:汉人的这个条件不能答应,换成那个;那个条件原则上不能答应,尽可能谈之类;
那呼延且当还会感觉好受一些——毕竟有具体的指示,按照指示来就行。
而今,仅仅只是得了个‘随便你怎么谈,谈出和平约定就行’的指示,却是让呼延且当纠结万分了。
按照这个路数,呼延且当真要是答应了汉人的全部请求,代表匈奴单于庭割土求和,那呼延且当回程,踏上草原的那一刻,就必定会成沦为此番,匈奴单于庭‘割土求和’‘丧权辱国’事件的背锅侠。
没人会在意匈奴单于庭,曾对呼延且当有过怎样的指示,更没人会在意作为正使的呼延且当,是否具备做这个主的权力。
草原上,无论是哪个部族,无论是贵族还是牧民,都必定会说:都是这个罪人,害得我大匈奴割土求和,丢尽了脸面!
就算单于庭多少还要点脸,愿意出面保下呼延且当,也顶多是保呼延且当性命无虞;
从今往后,呼延且当无论是想建功立业,成为草原上的英雄,还是运筹帷幄,朝着呼延氏下一代部族头人的方向迈进,都几乎不可能具备成功的机会。
用汉人的话来说:本次磋商,真要是按汉人的条件谈成,那呼延且当,就会葬送自己在匈奴单于庭的政治生涯。
如果呼延且当并非匈奴四大贵族姓氏之一:呼延氏出身的贵族,而是那些寻常部族的王子,呼延且当甚至都可能生出‘就此赖在汉人的地界,再也不回草原那鬼地方’的念头!
只可惜:呼延氏贵族,和挛鞮氏王族一样,是和整个匈奴帝国紧密联系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哪怕真的是个死字,呼延且当也只能接受,而非背叛自己的部族、背叛自己呼延氏贵族的血脉、身份,转而投敌……
所以,在接到单于庭发回的指示后,呼延且当第一时间请求面会汉家。
而且呼延且当还特意请求: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能有一场‘被盖在毡毯下’的会晤。
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光’,或者说是保密级别高一些的非公开会晤。
得知呼延且当如此要求,刘荣自也当即闻炫音而知雅意,便此允了匈奴使团的请求。
至于此刻,双方都见上面了,刘荣还要开口调侃呼延且当‘憔悴了不少’,自然是要以此——以相对强硬、傲慢的姿态,来作为这场会晤的开场白。
接下来的发展,也自然没有出乎刘荣的预料。
在刘荣毫不掩饰的表露出这幅‘能谈就谈,谈不了就打,朕一点都怕再打一仗’的姿态过后,呼延且当原本准备好的腹稿,也就是那些拐弯抹角的话,只瞬间被抛在了脑后。
唯独还剩下的一句,便在呼延且当极尽郁闷的口吻下,一字一句传到了刘荣的耳中。
“皇帝陛下,这是在逼迫我大匈奴。”
双方代表的第一句话,便定下了这场非正式会晤的基调。
——双方摒弃在正式场合,所一贯秉承的说大话、说空话,鼓吹自己、贬低对方的措辞;
一切都回归问题的本质,回归最简单直接的交流。
便见刘荣闻言,只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
与身侧的丞相刘舍稍一对视,君臣二人再相视一笑,刘荣才含笑抬起头,目光淡漠的望向呼延且当。
“贵使说是,那便是吧。”
“——我汉家历来,便苦战马之稀缺、骑军之稀少;”
“想要同贵主单于好生来过一场,都不得不筹谋布局,以要塞、城池为饵,才堪堪能遂愿。”
“便说去岁,汉匈河套-马邑一战——我汉家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将贵主单于,引诱到了代北马邑一线。”
“原以为,就算战场上占不到多少便宜,也总不至于让贵主单于的主力大军,在马邑城下堂而皇之的溜走……”
…
“结果如何?”
“还不是贵主单于说走就走,我汉家便是主动让出马邑,甚至退守长城以南,都留不下贵主单于哪怕半日。”
“——如此,也好。”
“若真能逼迫贵主单于,与我汉家在河南-高阙一线,真刀真枪的来过一场,那,便当朕是在逼迫贵主吧。”
如是一番话,当即便让呼延且当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却也让一旁的丞相刘舍脸上,顿时绽放出一抹幸灾乐祸般的酣畅笑意。
刘荣倒是也没说谎。
过去这些年——准确的说,是自太祖高皇帝身陷白登之围的那场汉匈平城战役开始,时至今日,汉家在面对匈奴军队时的掣肘,都绕不开‘兵种克制’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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