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波斯错综复杂的权力格局中,四大家族——掌握着革命卫队庞大商业帝国和准军事力量的强权派、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和宗教基金会的财阀派、盘踞在司法和情报系统的鹰爪派,以及地位尊崇、以宗教圣裔血统自居、影响力渗透各领域的圣裔派——构成了这个神权共和国的权力基石。
他们彼此制衡,又相互渗透,共同维护着这个庞大而奇特的体系。
“圣裔家族……”
宋和平咀嚼着这个名字,“他们不是在之前的权力洗牌中……失势了吗?”
“正是因为他们失势了!”
阿凡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那些自诩为先知后裔的贵族老爷们!他们不甘心失去对革命卫队和情报系统的掌控,不甘心看着‘强权派’和‘财阀派’瓜分掉他们曾经唾手可得的利益!权力的滋味一旦尝过,失去就是最大的酷刑!”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枪架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在空旷的靶场里久久回荡。
“所以,他们就选择了最卑劣的方式——通敌!做cia的内应!‘毒针’计划能渗透得如此之深,能在眼皮子底下运作这么久,能精准地获取你的入境路线……没有他们这个层级的力量在内部策应,根本不可能!”
阿凡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宋和平能看出来,他很愤怒。
“扎赫迪在信里写得很清楚。他被圣裔家族在卫队内部残余的势力招募、引诱,许以重利和未来的高位。他们向他描绘了一幅在cia支持下,推翻现有格局,由圣裔家族重新掌权,并与西方达成某种‘和解’的美好蓝图……多么讽刺!一群靠着‘反美斗士’标签起家的人,为了夺回权力,转身就拥抱了他们口中的‘大撒旦’!扎赫迪……这个蠢货!他以为自己是棋手,结果不过是别人权力游戏里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卒子!”
宋和平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阿凡提话语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悲凉和无力感。
真相往往比想象更丑陋。
“证据确凿吗?”宋和平问。
“硬盘里的部分数据经过破解,指向了圣裔家族核心圈子的几个关键人物,包括他们在cia的直接联络渠道。扎赫迪的信件提供了更具体的细节和动机分析,逻辑链条很完整。但是……”
阿凡提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苦涩和无奈,“不够。或者说,不够用来公开审判他们。”
“因为他们姓‘圣裔’?”
宋和平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是的。”
阿凡提坦然承认,语气沉重。
“他们的姓氏,他们的血统,在这个国家拥有难以想象的宗教号召力和民众基础。他们是这个神权体制的象征之一。公开指控他们叛国,等于公开撕裂这个国家赖以存在的根基!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动荡,甚至……内战。强权派和财阀派会趁机落井下石,鹰爪派会袖手旁观甚至推波助澜,而圣裔家族的拥趸,那些狂热的信徒……他们不会相信证据,只会相信这是政治迫害!是其他家族铲除异己的阴谋!”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高层……震怒,但更恐惧于公开真相的后果。最终的决定是……冷处理。那些被点名的‘鼹鼠’,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至于圣裔家族……暂时不动。他们会被严密监控,他们的权力会被进一步架空,他们所有的海外资产会被秘密冻结……但明面上,他们依然是尊贵的‘圣裔’。我们只能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机会,或者……等待他们自己犯下致命的错误。”
宋和平沉默地拿出一根口香,剥开包装纸扔进嘴里。
他能理解阿凡提的困境。
在波斯这种国度,撼动其象征性家族需要的不只是证据,更需要时机和足以承受风暴的绝对力量。
现在的阿凡提,显然还不具备后者。
他只是一个手握精锐部队的将军,而非掌控全局的棋手。
“我明白了,将军。”
宋和平将目光投向远处空荡的靶位。
“你有你的战场,你的规则,你的掣肘。这结果,虽然憋屈,但也在情理之中。”
阿凡提看向宋和平,眼神复杂:“宋,扎赫迪的死,线索指向圣裔家族,但这并不意味着针对你的威胁解除了。cia吃了大亏,他们的间谍网络虽然被重创,但核心还在,尤其是圣裔家族这条线还没断。他们不会放过你。留在波斯,你并不安全。卫队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他意有所指,显然对内部的忠诚度也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宋和平却笑了:“将军,你以为我这次来波斯,仅仅是为了避难?为了养伤?”
阿凡提眼神一凝:“嗯?”
“我是来反击的。”
宋和平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
“cia策划了这场伏击,这笔血债,必须用血来偿。他们以为躲在幕后就安全了?他们一直对我展开无休止的追杀,这回甚至连压迫别国的政治手段都动用了,我要是不回敬一下,那就太不给cia面子了。我要让他们知道,动了我们的人,我们的利益,那就要付出百倍的代价!”
“反击?”
阿凡提皱紧了眉头,口气里忍不住多了一分调侃:“你打算怎么做?单枪匹马杀回cia总部?”
“当然不是。”
宋和平眼中闪烁着猎人般的光芒,“正面硬撼情报帝国是愚蠢的。我要去一个地方,一个美国人同样在意,却又鞭长莫及,甚至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地方。”
“哪里?”
“伊利哥西北部。”
宋和平清晰地吐出地名。
阿凡提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解:“伊利哥西北部?那里现在是一片地狱!美国人正在加速撤军,留下的真空地带几乎被‘1515’组织那群疯狗完全占据了!你去那里做什么?送死吗?而且,这跟反击cia有什么关系?”
宋和平走到一张简陋的桌子旁,将水瓶里的水倒出一些,然后用手指蘸了点水,在布满灰尘的桌面上画起了简易的地图。
“将军,看这里。”
他点着代表伊利哥西北部的位置。
“第一,伊利哥对美国佬来说,是块巨大的伤疤,也是他们投入了天文数字资金和士兵生命才‘建立’起来的‘民主橱窗’。虽然现在他们急着抽身,觉得是烂摊子,但1515如果彻底吞下整个伊利哥,甚至威胁到寇尔德自治区,那就是在美国家门口建立一个极端主义大本营,直接威胁他们在中东的核心盟友。这是他们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别看他们现在撤,早晚会回来轰炸,甚至可能再次派地面部队,哪怕1515以前是他们自己为了搞乱西利亚而纵容甚至扶持起来的。利益面前,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提前进去布局,在西北部扶植起一支真正能打、有根基、又愿意跟1515死磕的力量,控制住关键节点。等美国人不得不回来收拾烂摊子时,他们就会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一片任由他们轰炸或者扶植新代理人的空白地带。我们的人控制着地盘,美国人想动,就得掂量掂量代价,甚至……可能被迫与我们合作,至少是默认我们的存在。这叫‘投鼠忌器’。”
阿凡提的目光随着宋和平的手指移动,若有所思。
“第二,”宋和平的手指向西移动,划过西利亚、篱笆嫩,又指向野门,“将军,你在下一盘大棋——‘十叶派之弧’。伊利哥西北部,尤其是靠近西利亚边境的区域,就是这条战略弧线上最关键、也是最脆弱的一块拼图!”
“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扼守住了西利亚与波斯本土陆路联系的咽喉,也影响着篱笆嫩珍珠党的后勤通道能否稳固。这块地掌握在亲波斯的力量手中,你的‘弧’才能真正连成一片,对共同的敌人形成实质性的战略包围和威慑。反之,如果这里被1515或者美国人支持的寇尔德人控制,你的‘弧’就被拦腰斩断了。”
阿凡提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重新评估的意味。
他没想到这个雇佣兵出身的中国人,对中东如此复杂的教派地缘政治竟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甚至点破了他内心深处最核心的战略构想之一!
这绝非一个普通佣兵的眼界。
“第三。”
宋和平的手指又点向西利亚。
“我的老朋友‘厨子’……你知道的,他现在在西利亚,帮政府军打仗,主要就是对付1515和那些拿了西方钱的反对派。1515的后勤补给、人员流动,很大一部分依赖伊利哥西北部这个通道。如果我们能控制这里,就等于掐断了1515的一条大动脉,让他们在西利亚前线腹背受敌!”
“到时候,西利亚的局势会加速向政府军倾斜。俄国人现在在西利亚下了血本,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能切断1515后路的力量。如果我们做到了,你猜毛熊会怎么想?他们会迫不及待地伸出橄榄枝,开出大价钱来拉拢我们!西利亚的石油合同?军事基地的合作?甚至对你们波斯解除部分制裁的斡旋?都有可能!帮俄国人在西利亚站稳脚跟,就是在给戴胜鸟和美国人背后插刀子!这同样是对cia最响亮的反击!”
宋和平说完,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凡提:“将军,现在你还觉得,我去伊利哥西北部是送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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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