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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民变

灯火辉煌的迎仙楼里,陈迹有些意外的看向张拙。

司礼监与文官对立已久,水火不容。

他本以为若无王命旗牌在手,想要请走张拙必须费一番周折,哪知张拙刚听见难民有危,便立马起身愿意跟自己走。

为什么?

张拙有些好笑的看着陈迹:“怎么,我敢跟你走,你却不敢带我走了?”

席间渐渐喧嚣,一位新科举人站起身来,借着酒胆高声道:“大人,您万万不可随阉党离去,若是他们想借机将您抓去內狱可如何是好?”

“大人,不能上了阉党的当!”

然而张拙忽然抬手,席间声音为之一收,他笑着对陈迹说道:“请吧,正事要紧。”

说罢,这位知府大人竟当先往迎仙楼外走去。

出得迎仙楼,张拙站于白衣巷的石板路上,回头看向身后陈迹,洒脱道:“且说说看,需要本官做什么?”

陈迹快速解释道:“烦请张大人立马开粮仓,调一批粮食前往西城门外。”

张拙捋了捋胡须:“开粮仓?少年郎,洛城粮仓乃军略机要之所在,事关重大……你为何没去找陈大人,偏偏找我?”

陈迹平静道:“陈大人刻板迂腐,如今洛城唯独张大人有能力、有魄力做这件事。”

张拙笑骂道:“少来给我扣高帽,你这话若是当着陈大人的面说,我或许还能更痛快些。”

说着,他敛起笑容:“我需再确认一次,你可知道自己此时在做什么,是否能承担后果?”

戴着斗笠的灰衣陈迹,一身大红官袍的张拙,两人相视而立。

许久之后。

陈迹笃定说道:“张大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拙不再多问:“你知道就好。”

陈迹转身对迎仙楼旁的小巷子高声道:“西风备车,你们护送张大人前去调粮,越快越好。”

西风从小巷子里牵出一架马车来,数名密谍骑着战马,护卫在马车旁。

陈迹说道:“张大人,请上车吧。”

可张拙没有上车,反而利索的解下马匹身上的套索,翻身跨上马去。

他朗声一笑:“马车太慢了!稍后城西见,若让我发现你们在故弄玄虚,徐文和也保不住你们!”

说罢,张拙双腿一夹马肚,快马扬蹄,疾驰而去。

陈迹看着那一袭红袍拐出白衣巷消失不见,竟觉得那官袍革带上,若是再悬挂一柄宝剑,或许看起来更登对一些。

正思索间,金猪从迎仙楼跑出来,嘴里念叨着:“疯了疯了……”

陈迹疑惑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金猪埋怨道:“我密谍司虽豪横跋扈,也抓过不少文官,但在鹿鸣宴上带走一位五品朝廷命官的事,可是从来都没干过,犯忌讳了啊!”

陈迹解释道:“但我们并不是要抓张大人,而是要救他。”

金猪无奈:“那些文官可不这么想!你做这件事之前,好歹与我商量商量嘛!”

陈迹问道:“若我问了,大人还让我这么做吗?”

金猪没好气道:“那肯定不同意啊……算了算了,你爱干嘛干嘛!现在去哪?”

“城西!”

……

……

“陈迹。”

“嗯?”

金猪骑于马上,看着身侧那面色平静的医馆学徒,忽然感慨道:“你天生便是吃这碗饭的料,先前你说过要辞去密谍之职,可密谍司才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大人为何这么说?”

金猪看着长街尽头:“你太喜欢剑走偏锋了,早晚会摔跟头的。”

陈迹换了话题:“大人,刚刚张大人说‘徐文和都保不住你们’,徐文和是谁?”

金猪乐了:“那是内相大人的名字,只是如今大家要么叫他毒相,要么叫他内相,都快将这名字给忘了。张拙倒是好大的胆子,五品官员竟敢直呼内相名讳!”

陈迹好奇道:“我总感觉,张大人和那些文官不太像,倒像是个游侠儿。”

金猪笑眯眯道:“还真被你说准了,张拙结发妻子身故后,他还真去当了一年的游侠儿,每日与江湖人士厮混在一起,不务正业。”

“那他后来又为何回来娶了徐阁老的侄女?”

金猪讥笑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文官们不都这么想的吗,哪有啥为什么。对了,他要将闺女许配给你的事,咋回事?若真能成,可省了你三十年弯路……内相大人曾言,张大人是宰辅之相!”

陈迹没有回答,也没法回答。

此时,有密谍惊呼:“大人,有火光!”

白衣巷在城东,待陈迹等人纵马赶至城西时,已是子时。

还未出城,金猪等人便远远看见城外燃烧着冲天的大火,火星在夜空中四散飞舞。

金猪震惊看向陈迹:“还真被你料到了?你怎知城西会出大事!”

陈迹面色沉凝如水。

金猪急声问道:“城外有什么能烧出如此大的火势?”

陈迹回答道:“恐怕洛城府衙用来抚恤灾民的粮仓。”

金猪面色一肃,他也不傻,当即明白其中关节:“城外聚着一万多名豫西灾民,饥不果腹、衣不蔽体。若粮仓被烧,再有人混入灾民中煽动,恐怕灾民会立时化身土匪,冲入洛城烧杀砸抢。若发生民变,张拙与陈礼钦二人前途尽断!”

一名密谍疑惑道:“大人,洛城兵马司也不是吃干饭的,若有民变,他们会立即关上城门等官军前来弹压。若不及时关上城门,可是杀头的大罪,刘家给他们塞再多钱也不好使。”

金猪冷声道:“我猜,西城门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刘家打开了。”

话音刚落,数人策马拐过一个街角,正看见西城门豁然洞开,城门前的士兵皆被人抹了脖子,尸体倒了一地。

遥遥的,陈迹已透过敞开的城门,看见密密麻麻的灾民正高举火把,手里拿着钉耙与木棍,气势汹汹朝洛城奔来。

有密谍急声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金猪心生退意,张拙与陈礼钦丢不丢官职,与他有何干系?这群灾民冲进洛城烧杀抢掠,与他又有何干系?

他又不是此地的父母官!

金猪看向陈迹:“你我今日已然尽力了,是他们文官之间斗来斗去酿成大错,与我等无关!反正你那父亲也不待见你,他丢了官职刚好给你解气!”

陈迹驻马而立,斗笠下的目光默默望向城门外的火光,城门外,仿佛躁动着不安的气息,随着火把的焰影跳动。

陈迹问道:“若是灾民冲进城里来,会死多少人?”

金猪看着陈迹眼中跳动的火光,惊声道:“你管他死多少个呢,这些灾民杀不到安西街的!陈迹,今晚只当我们没来过行不行。只要我们不插手,此事便与我们没有关系,一旦插手,不是我们的错,也会被那群文官安在我们头上!”

然而话音刚落,却见陈迹伏低了身子策马直奔城门:“关城门,莫让灾民冲进来!”

密谍们心中一惊,转头看向金猪。

金猪看着陈迹的背影咬牙道:“莫管他,让他自己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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