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鲤见有戏,赶忙补了一句:“您看他也受罚了,下次肯定不会再迟到。距离伊川县城还有四十多里地呢,这要一路走过去,鞋都走破了。”
王先生对靖王说道:“劳烦停一下。”靖王头也不回的勒住缰绳,牛车缓缓停下。
正当白鲤准备招手让陈迹上车呢,却见王先生跳下车去,对靖王说道:“继续赶路吧。”
众人一惊:“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王先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抚平褶皱:“还好郡主提醒我了。我既然收了学银,便是陈迹的授业之师,他犯错,我也有责任,当一同受罚才是。你们且在车上坐着,我陪他一同走到伊川县城。”
陈迹开口说道:“先生,您不必如此。”
王先生却摇摇头:“此事与你无关,我也只是遵从本心行事罢了。”
陈迹有些惭愧:“抱歉,学生以后不会再迟到了。”
王先生却用书卷扫了扫他肩膀上的浮尘:“不,若再有比学习经义更重要的事情,你依然要去做。”
“嗯?”
王先生平静道:“知行书院能教你的,只是做人的道理,而这道理,便是凭心做事。见乞丐倒地便想帮助的恻隐之心是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心也是心,心到了便去做,没有错。”
陈迹有些疑惑。
一贯严肃的王先生难得笑了笑:“若只是错过我一堂课,我可以再给你讲一遍。但有些事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
陈迹深深吸了口气:“学生明白了。”
他突然觉得,这位王先生和他所见过的文人,好像都不相同。
“我也走路,”白鲤双手一撑板车,干净利落的跳下车来,与陈迹并肩同行,领扣上的红玉鲤鱼坠子如冬日里的一朵梅。
世子犹豫片刻,也心不甘情不愿的跳下车,嘴里却抱怨道:“好好的牛车不坐偏要走路,你们都疯了嘛……”
陈问宗也要起身,却被陈问孝按住:“哥,你要做什么?他犯错他便自己承担好了,凭什么我们一起受罚?这一路走到伊川县城,脚都要磨起泡了!”
陈问宗叹息一声,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张夏看着走路的人,忽然跳下马来,牵着缰绳与白鲤走在一起。
白鲤瞪她一眼:“你下来做什么?”
张夏大大咧咧道:“都是同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世子竖起大拇指:“江湖儿女!”
……
……
牛车慢吞吞的出了南城门。
只见城外聚集着许多难民,搭着窝棚住下,每日靠着官府施粥求活。
世子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前日夜里,西城门外差点闹出民变。最后是张拙张大人及时将粮食运到,还从灾民里抓了蓄谋煽动民变的歹人,这才将此事平息。”
陈问宗坐在牛车末尾,看向世子回答道:“我听家父提起过。他说那一日危在旦夕,灾民差点便要冲进洛城烧杀抢掠了。”
世子说道:“据说那天夜里有个戴着斗笠的蒙面人到城外做人质,承诺卯时粮食一定运到,这才压住灾民足足拖延了两个多时辰。这两天,各个茶馆里的说书先生都在城外,找灾民打听当夜的经过,打算将这位蒙面人的事给编成故事呢。”
张夏牵着缰绳,钦佩道:“我爹说那是位少年英雄,处变不惊、临危不惧,可为上将军。当时他不仅压住灾民拖延了时间,还找出了刘家安插在灾民之中的死士,很厉害的。”
白鲤下意识看了一眼陈迹。
前天,那不正是陈迹迟到的日子吗?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想到陈迹,这些话里,没有半个字提到陈迹,也没半分证据说那人便是陈迹。
可陈迹在她印象最深处,也是蒙着面的,也是处变不惊、临危不惧的。
陈问孝突然不屑道:“什么少年英雄,那是个阉党。”
张夏一瞪眼:“阉党怎么了?阉党也是实打实救了人的。”
陈问孝反驳道:“怎能因阉党偶尔做了件好事,便将他们说成英雄?他们也配?我爹说了,陈家若有谁与阉党来往,腿都要打断的!”
白鲤忽然又觉得,城外那人应该不是陈迹,只因陈迹救她的那一夜,便杀了六名司礼监的密谍。
杀阉党的人,怎么会是阉党?
一旁的王先生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只是走到粥棚之下,对洛城府衙的官差说道:“今日便去登记造册,灾民里,家中有孩子的可多领半份粥,往后若孩童丢失,这一户人全都不准再领粥。”
官差不耐烦道:“你谁啊?滚一边去,轮到你来指手画脚?爷们想怎么施就怎么施!”
王先生也不恼怒,只是客气说道:“你便告诉张拙,这是王道圣说的,他自会明白。”
张夏好奇问道:“为什么孩童丢了,一家人都不许再领粥?”
陈迹随口解释道:“或许是要防止有人易子而食。”
张夏惊骇:“易子而食?父母岂会做这种事情?”
陈迹平静道:“大灾之年,只有强者和弱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