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抬腿就往林府门前走去:“小子,我雇你来当护卫,不是雇你来管着我。今日我有大事,非进去不可。”
陈迹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跟上。待到门前,迎客的管家站在高高的门槛前,笑眯眯对两人拱手作揖:“两位客人面生,劳烦问一下,可有我家老爷的请柬?”
靖王大大咧咧道:“我二人是路过的行商,见此地办堂会热闹,索性来道个喜,混些酒水。”
管家愕然,他还没见过如此理直气壮蹭饭吃的人。
他看了看靖王、陈迹空空如也的双手,不假思索的熟练应付道:“两位,今日我林府大喜之日,只宴请了一些亲朋好友……”
靖王笑着打断道:“请主家见谅,我二人来得匆忙,没时间备上一份薄礼。但今日乃林府大喜之日,我等二人奉上三十两银子聊表贺意。”
说罢,靖王看向陈迹:“拿给管家吧。”
陈迹:“?”
他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看着看着才发现自己被算计了。
靖王见陈迹迟迟不动,又催促道:“三十两。”
陈迹惊愕莫名:“三十两,我给?”
靖王温声道:“你不是带来了吗,快拿出来吧,莫让这位管家等急了。”
陈迹面无表情的从袖子里掏出三枚小银锭递给管家,管家微微一笑将银锭收进袖子里:“两位贵客请进,会有下人给两位带路。”
进门之后,一名小厮领着两人往庭院里走去。
陈迹凝声道:“您办事,我钱,这不合适吧?”
靖王乐呵呵笑道:“白鲤在你身上都多少钱了,我让你三十两银子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我给你细细算笔账吗?”
陈迹吃了个闷亏。
他沉默许久后才小声问道:“您说三十两银子之前也不问问我,万一我没带这么多怎么办?下次您好歹与我商量一下。”
靖王背负着双手,慢悠悠道:“不用,你师父说了,你小子随身带着三十两银子应急用的。”
“好好好……”
小厮领着两人,在堂会戏台前安排了一张最边缘的席面。
桌上已是残羹剩饭,靖王也不嫌弃,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抻着脖子往戏台看去。
陈迹顺着他的目光往戏台上看:“您稍后要密会的人在台上?”
靖王奇怪的看他一眼:“密会?密什么会?”
陈迹疑惑:“您不是说有正事吗?”
靖王耐心道:“今日这林员外办堂会,专程请来了北派杂剧的孟班主唱《白舟记》。要知道,孟班主可是当年名满京城的名角,想听他唱一折戏不容易,我就是来听戏的。”
陈迹:“啊?”
合着您先前说的正事,就是听戏?
此时此刻,刘家谋划着、云妃谋划着、静妃谋划着、司礼监谋划着,所有人处心积虑想于变局之中赢得些什么。
偏偏漩涡中心的您,跟没事儿人似的混进别人堂会蹭戏听?
刘家要谋反了,王府亲眷要各奔前程,戏外的事比戏里的事还要荒唐,您这时候不赶紧挽狂澜于既倒,听什么戏呐。
正当陈迹要说点什么时,却听靖王忽然道:“莫说话,这一折戏要开始了。”
少年蓦然转头望向戏台灯火阑珊处,只见红色的戏台上,边鼓声起,一位画着浓烈脸谱的伶人奔上台来:“暑夜迢迢,暑夜迢迢,飞度重关,奔走荒郊,红尘中误了京城年少……”
戏里,少年郎临危受命,奔赴沙场。
斩奸臣,杀贼寇,平北疆,转眼白发苍苍。可未等他回京拜相,便已遭皇帝猜忌,锒铛入狱。
有道是,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陈迹回首看向靖王,却见这位两鬓斑白的藩王正襟危坐,眼神却已不在戏里,心思不知去了何处。
仿佛台上悲欢事,台下荒唐事,一时有些分不清楚了。
不知过了多久,戏完。
靖王看向陈迹笑道:“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陈迹痛心疾首:“您今晚冒着危险出门,就只是为了听这一折戏?”
靖王调侃道:“就只是听听戏不行吗?谁规定人这一辈子必须每天做一件救国救民的大事?那多累啊。”
陈迹无言以对。
靖王哈哈一笑:“早些年北派杂剧还兴盛时,太后曾召孟班主入宫唱戏,他当时唱的便是这一出《白舟记》。彼时我二十一岁封王,孟班主名动一方。如今南方昆曲取代了北方杂剧,孟班主竟沦落到需要来皮肉生意的商贾宅中唱戏。”
靖王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戏台上,微笑着说道:“都是旧时代里要谢幕的名角,这戏啊,听一出、少一出了。”
陈迹问道:“王爷,戏听完了,现在去哪?”
靖王起身往外走去:“回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