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老头慢条斯理的反问:“王爷是希望他挨这一巴掌,还是不希望他挨这一巴掌?”
靖王想了想笑着说道:“还挺希望的。”
话音落,只听陈迹在屋外说道:“夫人,我师父正在给王爷施针,很快就好,您稍等一下即可。”靖王顿时黑了脸。
他缓缓看向姚老头,却见姚老头已默默拿出一套银针,示意他躺在床榻上。
靖王不情不愿的躺下,一边任由姚老头施针,一边压低了声音抱怨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记仇?”
姚老头乐呵呵笑道:“王爷不也一样?”
片刻后,姚老头掀开门帘对外面说道:“静妃请进。”
陈迹凑在窗户旁,默默偷听着屋内的交谈声。然而声音太小,他们只能断断续续听见静妃说:“刘阁老与岑云子道长是旧相识,他们曾一起……只要王爷肯帮助刘家,刘家一定帮王爷取来生羽丹……”
不到一炷香时间,静妃红着眼眶匆匆离去。
屋内久久的宁静,宛如一个棋手捏着棋子枯坐,面对错综复杂的棋局,陷入长考。
忽然,靖王轻声道:“是时候了。”
下一刻,他在屋内平静道:“陈迹,进来一下。”
陈迹看了一眼院中的世子与白鲤,这才掀开门帘进去,却见靖王从床榻上坐起身来,黑着脸一根根拔掉银针:“我要出去一趟,你跟我走。”
陈迹一怔:“王爷白天便要出门?万一云妃与冯大伴过来探望您怎么办?”
“放心,他们现在正有忙不完的事,顾不上我了。”
……
……
洛城,东市,安乐街。
这里是洛城晌午最热闹的地方,长长的街上茶馆林立,酒楼遍地。
城里游手好闲的老爷们喜欢坐在茶馆里点一壶茶,要一份瓜子或是茴香豆,听着评书,从白天到晚上。
福楼茶馆门前,靖王背着双手,抬头确认了一眼招牌,这才抬脚迈过门槛,领着陈迹寻了个角落坐下。
茶馆里的小伙计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正清扫着地上的瓜子皮,他见两人登门,当即笑着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想喝什么茶水?”
靖王随口道:“一壶毛尖,一碟瓜子、一碟茴香豆、一碟蜜饯、一碟酸角子。对了,今天评书讲的什么?”
小伙计眉开眼笑:“爷,方才周先生讲了一段夫子成圣的故事,算是老话新讲,精彩得紧。接下来说是要讲点时兴的事儿,好像是陆浑山庄辩经的新话本,有关咱靖王的。”
靖王眼睛一亮:“这个有趣,得听听!”
待到伙计离开,陈迹坐在八仙桌旁,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说的正事,不会就是在茶馆里听评书吧?”
靖王反问道:“谁说只有家国大事才是正事?听评书就不是正事?”
陈迹好奇道:“那什么才算是正事呢?”
靖王用手指叩了叩桌面:“开心才是正事!”
不怪陈迹疑惑,这位实权藩王昨天先是领着他去听了一出戏,今天又领着他来茶馆听评书,眼瞅着豫州大乱将起、战火席卷,对方却一点不着急。
陈迹思索再三,还是低声说道:“王爷,刘家谋逆之事,您真打算撒手不管了?”
却见靖王看着评书台上,慢慢说道:“少年郎,孤二十一岁封王时,一身黑色衮服上绣着四爪金龙,立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那一年孤临危受命为陛下分忧,杀奸臣,保帝位,合纵连横,分化南北文官。孤每天三更起床处理政务,担心水灾旱灾、担心匪兵灾祸,一点错误都不敢犯,一点时间都不敢浪费,只惦念着一统山河,让这寰宇之内有朝一日响彻我的名字。”
“如今我四十五岁了,陛下不再需要我了。我这才想起,自己总是听人说起茶馆里的故事有趣,却始终没空坐下听一听。”
“你说,人这一辈子,什么才是正事?”
陈迹沉默不语,今日的靖王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说,他却不知道对方为何偏偏说给自己听。
此时,靖王隔着桌子平静望向他:“昨日那栋通济街的宅子不是林员外的,是他从我这里租去的,地契在我这里。”
“这座福楼茶馆也是我的,整条安乐街一半产业都是我的。”
“京中三十一间铺面,京郊一千二百亩良田……这些都没在王府账上,也没人知道这是王府的产业,我会一并留给白鲤。”
靖王凝视着陈迹:“少年郎,若没有龙王屯军镇你冒死救白鲤的事,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断然不会落在你头上。本朝藩王向来没几个能善终的,我且问你,若我有一天锒铛入狱了,你愿意冒着砍头的危险去救白鲤吗?”
陈迹豁然抬头,他终于明白靖王要做什么了……托孤。
两人沉默着,将茶馆的喧嚣置于身外。
陈迹斟酌许久之后,终究是嗯了一声。
靖王郑重道:“我要你亲口说一遍,如果白鲤遇到危险,你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如果白鲤遇到危险,我会不顾一切去救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