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道:“陛下的意思,刘阁老你愿意知难而退的话,那过往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
“你没听到老夫的话?什么易储,什么贪赃枉法,全都是诬陷。”
刘吉涨红着脸驳斥道。
张延龄皱了皱眉:“怎么老有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呢?刘阁老,想来您应该很清楚,有些事既已发生,是不可能没有留下证据的。
“李孜省是什么人?他会在检举别人的时候,来个无从查证?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再到具体犯罪细节,全都给你列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刘阁老家中具体贪墨了多少银子,都算出了个大概,还是省省吧。”
“哼!”
刘吉心中惶恐不已,脸上却满是羞恼之色,咆哮道:“奸臣的话也能听?李孜省贪了多少?先皇在时,他就是大明最大的奸臣。”
“这话没毛病。”
张延龄居然附和,“先前我见陛下时,陛下也说了,李孜省这人很贪,确实有中饱私囊的行为,但好在大部分赃款都交到了内府,虽有罪但不至于到不赦的地步。
“随后,陛下肯定了李孜省的能力,言太皇太后曾提及,这人若是能掌控,那就可以继续用,否则……果断弃之。不知刘阁老您又如何呢?”
刘吉咬着牙,默默无语。
张延龄再道:“陛下已决定,把治河事交给李孜省,朝廷不会出一文钱,黄河改道的所有开销,都由李孜省负责。”
刘吉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让李孜省去治理黄河?开销……还由他全部负责?”
“是。”
张延龄道,“此乃陛下对一个奸臣,或者说是一个贪官给出的惩罚。李孜省既然有罪,那就应该为其过往做的错事赎罪。
“敢问刘阁老,您能为朝廷带来多少好处?还是说,应该把您的家产一并抄没,看看是否跟您历年所得俸禄对得上,再看看是否有隐匿的收入,为世人所不知?”
“混账东西!”
刘吉勃然大怒,“堂堂阁臣,岂是说查就查的?”
张延龄笑道:“刘阁老,不知道你转移资产的能力,是不是跟您眼下表现出的气魄一样厉害?”
“……”
刘吉虽然听不太懂,但却感觉到,张延龄明显有备而来。
“嘿,锦衣卫已经做好了查抄您府宅的准备,另外您老家那边,也随时会安排人前去抄没。”张延龄笑道,“最近你没跟外面沟通,却不知你的人是否已经做好了把资产全都转移的准备?”
刘吉气急败坏:“竖子敢尔!”
张延龄一脸自在之色:“陛下已经很仁慈了,想与你来个善始善终,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彼此颜面也更好看些不是?”
刘吉缄默不言。
张延龄再道:“有关李孜省检举揭发,涉及你的案子,其中不少涉案人已被下了诏狱,相信要不了几天,他们就会如实交待。另外你在朝中的党羽,你的亲眷,借助你的威势在外面作威作福,肯定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话说,你风光无限时结交的那些个朋友,有几个是真心的?只要你案发,朝中定会有很多人站出来检举揭发,包括你曾经最坚实的盟友也不会例外。你应该知道,这世道从来都是人心不古。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给你定罪。那就……用点儿特殊手段,屈打成招,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不是针对你本人,而是跟你关系紧密之人,有了他们的口供,天下间谁还会相信你这个首辅正直无私呢?”
饶是刘吉打从心眼儿里看不起张延龄,但在听了这番话后,还是在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
……
见刘吉有所触动,张延龄起身出门,叫来覃吉,跟刘吉面谈。
等覃吉来到虚掩的门口,看到房内刘吉正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有些惊奇。
这次朱骥是跟覃吉一起前来的,见此情形冲着覃吉摆摆手,大概意思是,先别去招惹这家伙,先让他冷静一下。
“怎么回事?”
覃吉低声问朱骥。
朱骥解释道:“刚才二公子对刘阁老好一番威胁,如今刘阁老还在消化相关信息……他那强硬的态度或许会有所松动。”
“威胁?”
覃吉很纳闷儿。
一介稚子,就算是外戚,能力也不俗,但能威胁到一位当朝阁老?
朱骥也有些不可思议,道:“卑职想来,或许正是因为二公子不在官场,其动用的手段无须遵循常理,说出的话才会令刘阁老如此在意。”
“这……”
覃吉瞪大了眼睛,心想还能这么玩呢?
朱骥道:“卑职听得不是很真切,但大概意思是,若刘阁老拒不配合,不主动上疏请辞,就会被追责,不止是他,还有追随他的人也会倒大霉。哪怕刘阁老的党羽负隅顽抗也不行,因为要屈打成招的话,再简单不过了。”
覃吉摇头:“小国舅非常讲理,断不会这么做。等等……”
突然想到什么,覃吉有点儿明白张延龄的套路了。
不怕事情做不绝,就怕你不信!
你刘吉是什么货色,自己最清楚不过。
你本身就不干净,莫非还以为身边人都是干净的?
既然文的不行,那就让你知道,原来看似仁慈宽厚的皇帝,身边也可以有擅长使用酷刑的心腹……
谁说心软的皇帝就不能任用“酷吏”办事?
随便拉个人出来,让覃吉、朱骥,甚至是三法司的人来充当酷吏,以刘吉对他们的了解,自然不相信,或者还会觉得,那群人不敢冒着违背政坛潜规则的风险,对付他和他的党羽。
但张延龄却不怕。
我们张家本就是你刘吉认定的靠“投机取巧”的方式上位,在你眼中本就不干净,这不正好我的威胁之言,也很可能是真的,如你心中所预料的那般,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覃吉想到这里,立即望向朱骥,问道:“刘阁老真信了?”
朱骥道:“这得您亲自去问问。”
“明白。”
覃吉推开门走了进去,直接来到刘吉旁边。
听到脚步声,刘吉终于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一眼,见是覃吉,眼前一亮,连忙问道:“覃公公,你是代表陛下前来传旨,放我出去的吗?”
“当然不是!”
覃吉回道:“刘阁老,老朽此番前来,是想看看你的情况。该说的话,想来张家那位小国舅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吧?”
刘吉气恼道:“知不知道,你们这么做很卑鄙?竟想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逼迫老夫就范?老夫一辈子都清正廉明,问心无愧。”
“刘阁老,你这又何必呢?”
覃吉有点儿无语。
心说你刘吉把戏演着演着,连自己都信了?
再或者,你这位内阁首辅,认为你以前做的事情,真就一点没有违背朝廷法度?或者是觉得贪的不够多,在朝中造的孽不值一提?
把别人都当傻子戏弄吗?
刘吉道:“覃公公,你到底想怎样?”
覃吉无奈道:“刘阁老,你要真觉得问心无愧,就什么都不必说。张家小国舅,会仔细跟你论清楚的。”
“陛下简直是胡来!”
眼见覃吉转身要走,刘吉急忙吆喝,“朝中大事,岂能听信一介稚子之言?张家二公子只是外戚罢了,连朝官都不是。他逼迫阁臣的行为,要是流传出去,大明体统何在?到时岂不是……”
覃吉道:“刘阁老,张家大国舅乃锦衣卫中人,小国舅未来也必然会进锦衣卫,他代表锦衣卫跟你谈话,本身并没有坏规矩。
“要是你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也无妨,至少你的案子一定会走到刑部和大理寺,朝中人自会给你申明冤屈。”
“……”
刘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说,我都被张延龄那小子给栽赃陷害了,回头闹到朝廷,那些证据就成了铁证,我还怎么给自己申辩?
厂卫里边,就没人能给我做主吗?
刘吉道:“我要恳请陛下,换个人前来主持!老夫一向谨小慎微,从不犯错,所做一切全都是为大明,身正不怕影子斜。”
覃吉闻言不由翻了个白眼,心说,或许二公子是对的,对这种人就不该有什么仁慈之心。
听他废话,还不如回去做点儿正经事,好过于在这里费嘴皮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