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耸耸肩,道,“此番选三边总制,其实就是正式任命边军统帅前的热身环节,就算最后选出来的人是王越,姐夫希望的也是王越来配合我,我才是主事的那一个。所以……呵呵……”
张峦好奇地问道:“你以什么身份前去领兵?总不能让你当三边总制吧?这个位置,为父都没资格当,遑论是你?”
张延龄瞥了张峦一眼,不以为然道:“从常理来说确实如此,但问题是……我们是外戚啊。”
“什么意思?”
张峦皱眉问道。
张延龄笑着解释:“大明到目前为止,虽然从无外戚干政的先例,但也不是没有空子可钻……外戚朝廷通常都会赐武勋,只要姐夫赐给我个爵位,我不就能名正言顺去西北领兵咯?”
“啊?这样也行?你能服众吗?”
张峦摇头道,“打仗可不是儿戏,纸上谈兵只会害人害己……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军中上下信服你?”
“所以我非常需要一个替我稳定军心的干臣,王越无疑是最佳人选!”
张延龄道,“且我将来带去西北的,多数都是随我一起演炮和训练过的人,对于热兵器极为熟悉。
“最近姐夫已下旨,让各地武勋子弟到京师来,进行专门的训练,以适应将来的作战方式,每个人都会接受我的指导……你说,我都做他们先生了,以后带他们去打仗,难道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
……
转眼已到三月。
大批钱粮开始从京师之地起运,通过大运河送往徐州周边地区,帮助李孜省完成宏大的黄河改道工程。
叶淇作为户部右侍郎,这次的事情由他监督执行,不过当看到大批钱粮圆润自如地调运出京时,不由羞愧难当,毕竟他心里很清楚,这批钱粮根本不是他筹募出来的,而全靠张家人运筹。
是不是张峦筹集出来的他不知道,但至少明白,他叶淇在户部侍郎任上,干得远不如张峦。
所以回去后,叶淇直接一道请辞奏疏送了上去,说是要回乡颐养天年,且没有解释太多,大概意思就是我已心力交瘁,不想干了,请陛下放过我,让我回去养心伤。
这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几乎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明明最初他认定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外戚占了自己的职位,满心委屈。
那外戚全靠跟新君的关系上位,朝中没一个人瞧得起,我受了奇耻大辱,隐忍很久终于获得暂时上去顶替他的机会,本想大干一场,结果赫然发现……
自己干的还不如他。
你说这上哪儿讲理去?
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吗?
一道奏疏上去,弘治皇帝并没有马上批复。
不是说朱祐樘对叶淇有多看好,毕竟这个时空的叶淇并没有主导盐政改革,没有表现出多少才能。
只是朱祐樘觉得,自己的岳父现在还称病不出,必须得先找个人顶上去,好好干活,叶淇不管怎么说,为官多年,打理财政的经验非常丰富,也是之前敲定的户部侍郎人选。
除了叶淇外,还有更合适的人吗?
你就算觉得自己不行,也先继续干着,直到我岳父把病养好了回朝,你再下去,届时给你安排个不痛不痒的差事让你混日子,算是对你的酬谢。
皇帝此举,在朝中人看来,却是对叶淇的失望……
如果皇帝真觉得叶淇能胜任职务,必定是一早就把其请辞奏疏给驳回,留中不发就说明皇帝已对叶淇没了耐心。
这天早朝结束,刘健代表内阁,对叶淇进行安慰。
二人肩并肩出了宫门,并没有马上去到户部衙门。
刘健锲而不舍地规劝:“此等时候,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如果你走了,户部将再无人可用。再者你希望张来瞻回朝,继续做一些世人不能理解之事,给朝政造成极大的混乱吗?”
叶淇怎么都没想到,刘健能把“党同伐异”的话,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留你在朝中,为的就是扼制张峦……
不过话又说回来,张峦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好歹他也是个读书人出身,不应该收拢,为我所用吗?
叶淇苦笑道:“某自知能力不及,不得不赧然告退。”
刘健皱眉问道:“本清兄何出此言?”
叶淇叹息道:“上任之初,叶某处处碰壁,本以为是有些人不肯配合,或是碍于陛下跟张国丈的关系,所以才不愿意出手相助。
“后来才发现,其实张国丈所作所为,一切都有根有据,如果非得以筹募钱粮和解决朝中财政困境作为考核标准,我在户部侍郎任上,所行之事远不及张国丈,实在惭愧得紧。”
“他做过什么?”
刘健一张老脸黑了下来。
作为跟张峦有着直接竞争关系的阁臣,他不愿意把眼光放长远些,无论张峦做了再多事,在他这样自命清高的人眼中,都是无用功,属于跳梁小丑的行径。
叶淇对于刘健翻脸毫不在意,自顾自地道:“朝中钱粮调度,仅这一条我便不如张来瞻,告退的理由已足够!如果再加上从民间筹募钱粮贴补军需和用以治河,我就更加不如了。索性就不想留在朝中,任人嘲笑……将此任留给张国丈,也算是成全了陛下心意。”
刘健瞪着叶淇,质问:“你做官是为照顾陛下的心意,还是为了大明的前程?难道你认为,应当让一个外戚出身的家伙,占据高位,影响朝局发展?”
叶淇反问道:“刘阁老,户部侍郎是不是外戚,或者是不是进士出身,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只要能帮朝廷做事,不就够了?”
本来叶淇是最恨张峦的那个人,毕竟他觊觎已久的萝卜坑被张峦占了,所谓同行是冤家,他没理由替张峦说话。
但眼下,他似乎又是最理解张峦的那个。
在户部侍郎任上,还是在大明最穷困的时候担当此任,那真是一干一个不吱声,其实就是当家难,当国库空空如也的朝廷的家更难。
刘健看出叶淇态度坚决,终于道:“无论怎么样,你都先留任,等到户部把秩序重新厘定,可以直接升你为左侍郎,到那时,你肩膀上的担子就会轻很多。”
意思是我怎么都不会调你走。
难得你跟张峦有夺职之仇,把你留在户部,这样以后升迁为张峦的上司,到时干活的事交由他去,你在上面坐享其成,扼制他便可。
叶淇却不为所动,摇头道:“叶某可没脸留下!”
说完,浑然不顾刘健在旁,叶淇直接摆摆手便离开。
大有一种“你不必规劝,我已经想明白了,这朝堂不适合我,我将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