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那个黑影,灵珠灯的光颤抖着没有落在黑影身上,所以看不清模样,但也能看出这身影的大小和形状都异于常人。黑影见桑贾尔没有回应,提着刀慢慢走过来。
桑贾尔一步步往后退,往门口挪去。
“客官,要走了吗?外面大风大雪,你穿得单薄,小心着凉啊。”
那掌柜娘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也是温柔可亲。
桑贾尔身上确实就是一层袄子,连大氅都没来得及穿上就下来了,所以这关心也没错。
唯一的问题是,那声音像是从胸膛深处传出,瓮声瓮气的。
桑贾尔回头看去,一个黑影不近不远地站着。
但没有头。
他再也忍不住,甩出一道冰雾符,白色的寒气迅速弥漫,将他与两道黑影隔绝开来。
趁此机会,他抓起灵珠灯,飞奔向门口。
灯光一路晃动,照亮了许多身影,挨挨挤挤地坐在桌边,抬脸看着他。
他一直跑到大门,掀开布帘才看到一个瘦弱的少年身影外头杵着,瑟缩在阴影之中。
桑贾尔一剑捅过去,像是刺入了血肉之中,但他看也不看,拉开大门就是往外冲去。
然而雪已经堆积到了门顶,开门的一瞬间,冰冷的雪浪扑面而来,将他彻底吞没。
在雪中,他挣扎着,几乎无法呼吸,直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腰,将他从雪里拔了出来……
桑贾尔站稳,低头看向自己腰部,只见一条金色的触手正紧紧缠绕着他,触感黏腻腻,还布满了一颗颗灵动的眼珠。
那些眼珠正一眨一眨地盯着他,桑贾尔竟然觉得,似乎是在安慰他?
灵珠灯滚落在地,微弱的光辉洒在周围。
光芒映照下,四周的黑暗中竟然有数道模糊的身影正缓缓聚拢。
他一声尖叫,疯狂地挣扎,试图将触手从自己腰间扯开。
触手像是有灵性一样退开,在他的拉扯下瞬间松开,滑溜溜地退回了黑暗中。
随后,桑贾尔连灵珠灯都顾不得捡,连滚带爬攀着雪坡冲了出去,逃离这诡异的广丰楼。
外面,白茫茫的雪原笼罩着一片深沉的黑暗。
天上连黯淡的神面也消失无踪,只有积雪反射着微弱的光辉。
桑贾尔喘着粗气,四顾周围,只见雪堆已经厚到夸张的程度,踩在被压实的积雪上,仍然没至腰部。
不远处的房屋早已被积雪掩埋,只有斜斜的屋顶露出,像一个个孤立的尖锥,耸立在无边的雪原中。
寒风刺骨,袄子单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冰冷的感觉从腰间向上蔓延,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冻住。
他知道广丰楼是绝不能回去了,稍作思忖后,决定朝着神庙前进。
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中,神庙是最安全的地方。
不论是小绿园还是其他城镇,神庙总是位于中央,是百姓在灾难或诡异来临时最后的避难所。
辨认了一下方向,他拍了一道便宜的低阶轻身符,在风雪呼啸中踏雪前行。
还好小绿园只是一个小县城,尽管雪中步履艰难,但没过多久,他就走到了镇中央。
风雪中,那里竟然有一处亮着灯火。
借着微光,看清了屋顶轮廓,那分明是神庙的制式建筑。
桑贾尔松了一口气,目光紧盯着那片光亮,摆动已然有些冻僵的身子,朝着代表着温暖和希望的光亮处走去。
即使大风大雪,那处灯火依然明亮,还有一缕缕香火的气息隐约飘来,越靠近越清晰。
而且还有隐约的说话声音传出,显然有不少人在里头。
桑贾尔更是精神一震,眼中只有神庙那明亮的火光,几乎想要即刻钻到里面去,沐浴在令人心安的香火中,和其他幸存者在一起……
然而,当他真的走到雪被扫得干干净净的门边的时候,却停住了脚步,双目瞪得极大。
大门敞开着,里面的人似乎全然不惧风雪严寒。
也恰好因着开了门,桑贾尔才能一眼将这个小小的神庙看到底。
里面有不少人,正围着升腾的篝火,炙烤着什么。
被炙烤的那物僵硬不动,但是正发出尖锐的哀嚎,声音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那声音……像是人发出的。
然而,围着火堆的人却毫无怜悯之意,脸上尽是残忍的笑容,被跳动的火光映照出如血一般残忍的鲜红。
他甚至听到了那个在广丰楼里遇到的猎户的声音。
“快了快了,就快熟了……”
“打了那么多年野味,原来最好吃的还是在家里……还吃什么包子馒头……”
猎户的脸扭曲着渴望,眼里满是饥饿的神色。
这到底是什么?
桑贾尔心跳如鼓,越看越是心惊。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供台,却猛然发现——
这座神庙的供台上什么都没有!
不,准确来说,红烛、香炉、供果都有,但唯一缺少的,是——
供奉的神像!
桑贾尔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情形,往后退了两步,他强忍恐惧,稳住目光,聚焦在篝火上的东西。
细看之下,那东西逐渐清晰。
没有面孔的脸在火焰中扭曲变形,凄厉惨叫不知道从何发出,石刻的身体渗出一滴滴红色的液体,宛如油脂般滴入火中。
双手合十于胸前,身姿虔诚,神态悲悯……
正是无上神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