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俩小畜生,用的是“感谢”而不是“请”,这是要硬生生地把他们俩拉着一起当垫背!
持枪青年,转过身,对着后方一位头发白身背两杆木枪的老者行礼:
“不肖子孙徐默凡,请叔公,为苍生念,助我等守门!”
老者将一杆木枪抽出,往地上一杵,坦然道:
“自当如此!”
老者有两杆木枪,其中一杆红的、绿的、黑的,浸染得一塌糊涂,仿佛连枪身都吸满了血,这是他用来杀妖的。
而老者现在所用的这一杆木枪,枪身纯木色,白缨如雪,这是拿来杀人的。
他在以此方式表明,先前在虞家祖宅里,他未曾对年轻人下过手。
书生放下手里满是老茧的人手,抹了抹嘴,对身后喊道:
“朱一文不孝了,得请姨奶与我今日一同死在这儿。”
后方一位穿着打扮很是土气,脑袋上还别着一朵的老太婆叹了口气,道:
“唉,不该来的我,活该贱命。”
那光头汉子吹了吹刚从脑袋上撕扯下来的焦皮,笑道:
“他妈的,你们谁把我那矮矮胖胖的老叔给早早弄死了?”
大部分老东西都已离开,但还有几个没走,留在这儿。
虽未明说,但态度已然明了。
其实,就是先前那些离开了的,倒也不全都是贪生怕死,而是这队伍,经过虞家祖宅天忽然变黑的那一遭后,本就凝聚力不够强的人心,直接就散了。
一伙人里,谁刚刚偷袭过谁家晚辈,这样的团队,该怎么统筹,该怎么上下一心?
徐锋芝将木枪一甩,指向站在那里的还没表态的陶万里与令竹行,冷笑道:
“呵,老朽自小都是听历代龙王的故事长大的,幼年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与故事中人物一样,站龙王身后,为人间斩妖除魔。
如今这龙王门庭,倒是让老朽好生失望!”
陶万里:“我等站在这里,还需多言?”
令竹行:“若真想走,我等早就走了,就是现在,难道说就走不得了?”
徐锋芝看向陶竹明与令五行:
“龙王门庭,当以千责万难为先,以一家当天下任。
唉,自龙王秦与龙王柳衰落后,这江湖浩然正气,怕是都垮去了一半。
两位在我眼里,反倒不如各自家里的这两位娃娃。”
陶万里:“少说点漂亮话,手底下见真章吧。”
令竹行:“今日事急,恕你无罪。”
“轰隆隆!”
来了,很近了,最大的那头,身上的肉蛆,都已经甩到了这里。
陶竹明与令五行各自领着人走下台阶,准备迎敌。
书生从自己竹筐里,取出一本书,开始翻动。
徐默凡将长枪一抖,站在了自家侍女身前。
光头男站起身,搓了搓手,骂了一声:“娘的,真是好恶心的一玩意儿。”
后方的老者们也都各自上前,站在年轻人身后,包括陶万里与令竹行。
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等待,有可能,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场厮杀。
忽然间,一道小小的身影从前方地下不知道哪个裂缝里窜出,直冲而起,撞入到那巨大邪祟之中。
“轰!”
那巨大邪祟竟然在这一撞击之下,倾倒下去。
但那漫天的肉蛆,却立刻迅速移动,井然有序,或形成囚笼或聚成刑具,准备对那小小的身影进行绞杀。
“嗡!”“嗡!”
两道寒芒浮现,将蛆墙割开口子,是梁家姐妹前来援助。
一根根藤蔓拔地而起,试图将那海量的肉蛆阻拦。
最后,一道身影腾空。
赵毅回头看向身后就在不远处的虞家大门,那里聚集着不少前阵子认识的熟人。
快速全都扫一眼的目的,不是想打招呼,而是看看姓李的在不在里头。
还好,姓李的不在。
如果姓李的这会儿也在这儿准备做最后的殊死抵抗,那他会觉得这一浪,真的要完蛋了。
看不见姓李的,赵毅心里当即踏实了许多。
他本没打算当这个出头鸟,可谁叫陈靖走火入魔后,对邪祟的气息就像是狗见了骨头似的。
没办法,他实在是没得选,只能带着人去策应陈靖,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宝贝疙瘩,可别刚结果还没享受到呢就夭折了。
但,来都来了,上也上了。
赵毅干脆放声长啸:
“九江赵毅,为苍生守门,誓死不退!”
话刚喊完,那边的大块头又一次爬起,肉蛆形成巨口,想要将前方所有人一口闷下。
赵毅来到那大块头头顶,双手掐印,对着它脑袋狠狠打了下去。
“吼!”
愤怒的咆哮声响起。
接下来,大量肉蛆变成苍蝇,四处飞舞,这苍蝇身体很软,只要触碰就会炸开,飞溅出的液体带着强烈的腐蚀性。
赵毅:“徐明,木墙!”
徐明双手狠狠拍在地上,一根根木桩立起,想要为同伴们遮蔽,可按照这速度,显然会来不及。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砸下,其所过之处,所有苍蝇全部炸裂,却没有丝毫汁水外溢,将伤害压至最低,并且,她还为众人及时撑起一座屏障。
林书友舞动双锏,身形转动出残影,砸入蛆墙之中,给这大块头来了一记洞穿。
润生在下方,以黄河铲刺入对方那腐烂的脚底,奋力抬起,一身血污的陈靖从里面杀出来,一拳轰在了那只脚上。
在陈靖与润生的合力下,大块头再次狠狠落地。
身形如猿散发着血光的谭文彬跳到了大块头的脸上,对着那只扭曲狰狞的眼球,五感成慑!
顺带还不忘大喊一声:
“龙王陈家,为苍生守门,誓死不退!”
虞家正门处,一直严阵以待的众人,被这忽然出现直接冲上去就开打的转折,给弄得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虽然决意不二次点灯也不后退,可这心底,多少带着点消极。
徐锋芝大笑一声:“这九江赵毅与江湖传闻倒是相符,枭雄就该有枭雄的样子!龙王陈,还好,这座江湖,自秦柳之后,总算还有愿意主动出来担事的龙王门庭!”
这时,一道道红光落下,分别射中此时正在与大块头邪祟搏杀的赵毅与谭文彬等人,众人立刻感觉身上暖洋洋的,有一种力气用不完的感觉。
陶万里:“这是虞家大阵在对人进行加持、赐福!”
令竹行:“功德机缘,功德机缘呐!”
陶竹明、令五行、徐默然、书生与光头汉子,眼里当即一阵火热,立刻带着手下人也冲了上去,拦住后面跟进上来的邪祟。
红光又一次出现,分别照向了他们,但无论是亮度与时间,都比第一批,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让他们心里很是不平衡,因为他们没打算退怯,可就是因为没打第一波冲锋,就因此没能吃到最肥美的螃蟹膏肉,只能啃根蟹腿。
此时,这批邪祟的前进虽然被挡了下来,但形势并未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那尊大块头邪祟,面对着赵毅与陈曦鸢等人,虽然被一次次掀翻击倒,可气势上还未呈现出衰弱。
其余邪祟也都一样,那些走江者团队只能很勉强地阻挡它们,根本就谈不上将它们击垮。
并且,持续鏖战下去,他们的局面也正变得越来越危险。
这亦是先前大家都对此感到绝望的原因,里面每一头邪祟都是龙王亲自封印的,就算不复当年,可也不是轻轻松松就能镇杀的,要不然龙王也不用把它们提回来镇压在自家祖宅中。
你或许可以挡住一时,可最终,葬身于邪祟手下的,仍旧是你。
徐锋芝:“走江争龙,有时拼的就是一口气势,这口气谁先提上去,谁就占了先机。身为龙王,自当带头,勇往无前!
我家默凡的枪,到底是少了这一抹锋锐啊!
默凡,叔公亲自来教你!”
徐锋芝枪尖擦破掌心,鲜血溢出,将木枪染红,而后身形跃起,一人一枪,如游龙般横冲直撞。
自家派系不得干预自家走江者走江,这是铁律,违背者受因果反噬,徐锋芝懒得掐算这么做,到底是在救苍生还是在帮自家走江的娃娃,他无所谓了。
他的每一枪,都能将一尊邪祟暂时逼退,枪身如火,他身上更是真的有火焰在燃烧。
这是一开始,就把自己体内已步入年迈的气血与所剩不多的寿元,都点燃,融入了这枪法之中。
为的,就是帮这些人暂时缓解一下压力,好让他们得以喘一口气。
至于这因果,徐锋芝只希望老天有眼,让他一个人,人死债消,切莫牵连至家族。
当他一枪,洞穿大块头的躯体,将一大片的肉蛆焚化时,恰好看见陈曦鸢一笛子将大块头的脑袋砸凹一大块。
徐锋芝:“这才是龙王家的娃娃!”
四散的肉蛆,凝聚出一道道或人或兽的身影,向众人扑去。
却又在下一刻,一条条黑色的丝带将它们全都缠绕后,集体炸裂。
赵毅张开双臂,让自己那本色黑皮肤,再度回归,将血淋淋的身体填补。
好狠!
徐锋芝:“赵毅,是那九江赵家,配不上你!”
随即,徐锋芝枪尖一撩,自上而下,将那大块头快速分割,紧接着高高跳起,枪尖刺入大块头的胸口,再奋力一转!
一团汹涌的火柱,被迅猛拔出,大块头发出凄厉的惨叫。
其四分五裂的身体,分解出更多的肉蛆,而后转变为浓稠的液体滩开,试图以这种方式重塑自己那臃肿庞大的身躯。
最先聚集的,应该是心脏位置,徐锋芝正欲前往,却发现那里站着的润生,双臂交叉后,一拳打出。
强横的气浪层层迭迭,将本该凝聚起心脏的漩涡打崩。
这直接严重阻滞了大块头邪祟的重新回归。
徐锋芝目光一瞪,这气浪之法,他认出来了。
只是这次,他并未像先前那般张口喊出来,而是先回头瞥了一眼后方,随即放声大笑,持枪冲向下一尊邪祟。
头戴一枝的老太婆与另外几个老人也冲了上去,老太婆掏出一把绣针,直接刺入自己身体,而后双手一拍,将一头扑上来的僵尸顶了回去。
陶万里:“这是搞什么?一上来就是秘法,奔着必死无疑去?”
令竹行:“这是在致敬龙王,给自己选落幕。”
陶万里:“要致敬,也该是我们致敬自家先祖才是。”
令竹行:“很难想像,这话居然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陶万里:“罢了,我这辈子,脏事儿错事儿格局小的事儿,做得可不老少,临了给自己洗一洗,死后是不是也有脸见见我家祖宗?”
令竹行:“同问。”
有这一众老家伙的加入,局面确实是好了很多,至少,勉强维系住了一种短暂的平衡。
只是这平衡实在是太过脆弱,当那身披袈裟头戴道冠的道士出现时,其左手拂尘右手降魔杵,几乎凭一己之力,要将这局面颠覆。
邪祟之间,亦有强弱之分,虽然都是饱受镇杀之苦,可这种由玄门中人演化的邪祟,往往更懂得抵抗来自阵法与岁月的侵蚀。
然而,就在这时,一记大印,直接轰在了邪道身上,将他上半身砸塌,随即一记雷鞭横甩,把其整个人抽飞出去。
陶万里:“小个头的你们自去应付。”
令竹行:“大块头的,交给龙王家的来!”
……
“外头,打得很热闹,可惜,他们现在做的这些,都是徒劳,就是眼前的这些,他们也镇不死,只能消耗。
更何况,那些龙王石碑快崩裂了,到时会有大量邪祟蜂拥而至,呵呵。”
谛听负着手,站在少年身侧。
少年则在虞地北面前,盘膝坐下,血水,将少年的双腿完全浸泡。
这种油腻腻的感觉,李追远很不喜欢,而且旁边还有一头老狗,在絮絮叨叨。
李追远抬头看向他,说道:
“你再啰嗦,信不信我让你去帮他们阻拦邪祟?”
谛听:“你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
这些邪祟,可是他亲自放出来的,这里的局面,更是他一手酿成。
李追远:“我若是拿不帮你复活虞天南来要挟你,你会不去么?”
谛听:“呵呵呵,你敢么?”
李追远:“你让你的左眼仔细看看,真正的谛听应该能分辨,我到底敢不敢。”
谛听的左眼金色开始流转,它真的在看。
李追远也向他袒露出自己的内心,不设心防。
随后,谛听面色一变。
它从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一种纯粹的淡漠与无情,不是伪装,而是最真实的一面,换言之,少年之前的种种行为,才更像是违背其本心的伪装。
他,是真的敢。
什么苍生,什么伙伴,什么大局,什么走江,如果自己愿意和他赌,他真敢和自己赌。
勇气游戏,当你看见对方那张比你高的底牌时,你就已经输了。
谛听:“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追远:“闭嘴。”
谛听沉默。
李追远伸出手,将自己的指尖,抵在了虞地北的眉心,闭上眼。
下一刻,李追远出现在了虞地北的意识中。
这里很夯实,很详尽,也很细腻,也因此,使得这里成为禁锢虞地北的枷锁。
这里,是虞家。
一个过去的虞家。
站在虞家祖宅的街道上,能看见很多人与动物。
李追远身后也有一只动物,是一只小黄狗。
老狗,也跟着一起进来了。
李追远回头,看了它一眼。
老狗消失了。
李追远走进旁边的一座院子,这里距离虞家祠堂很远,证明住在这里的人,并不是虞家核心子弟。
推开门,走入小院,李追远看见一个小小少年正蜷缩在井边,抱着双臂,瑟瑟发抖。
他不是虞天南,他是虞地北。
李追远的到来,让虞地北吓得叫了起来,但在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后,虞地北眼里的慌乱稍稍平复,疑惑道:
“我好像记得你,可是,你是谁?”
虞地北是一个单纯如白纸的人,当他的大脑被一下子灌入那么庞大的记忆,且还是“龙王的经历”,他的自我认知,其实已经被严重稀释了。
比如,他现在就记不起自己是谁。
李追远在虞地北身前坐下,对他道:
“我姓李,叫李追远,我们认识的。”
“我们,真的认识么?”
“嗯。”
“那你是我的朋友?”
“我们交换过书看。”
“那我们就是朋友。”
李追远提起自己的手,想要去触摸虞地北的眉心。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自己来催眠虞地北,再通过自己所擅长的黑皮书秘术,来修改他的认知,让他认为自己是虞天南。
但李追远的手,在将要触碰到虞地北额头时,停住了。
虞地北:“你怎么了?”
李追远:“没事。”
一个被欺骗的人,是无法走完虞天南的一生的。
如果自己这样做了,那就会犯与老狗先前一样的错误。
李追远站起身,向门口走去。
虞地北:“你是要走了么?”
李追远:“我不走,我马上回来。”
虞地北:“好,我等你回来陪我玩。”
李追远走出院门,回到街道上,对着空荡荡的街面,少年开口道:
“你出来。”
小黄狗再次出现。
李追远:“你进去吧。”
小黄狗目露疑惑,但还是走了进去。
“哈,小黄!”
在看见小黄狗时,原本蜷缩在角落里的虞地北,立刻扑了上来,将小黄狗包入怀中温柔抚摸。
“小黄,小黄,小黄……”
小黄狗的狗眼里,出现了轻微的闪烁。
它是虞天南的狗,但它同时又陪伴过虞地北长大。
它的忠诚,只对虞天南,可虞地北在这种几乎忘记自己是谁的前提下,依旧铭记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感觉,很难不将它触动。
当然,触动只有这一瞬,它的狗眼立刻恢复平静。
一个自己为主人精心挑选的身体罢了,又怎么能配与我的主人比?
李追远走到虞地北面前,伸出手:“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好。”
虞地北将手交给李追远去牵,怀里依旧抱着自己心爱的小黄狗。
虞家祖宅,现在是一片祥和,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危险。
不过,因为这里太过真实,一些禁制与阵法,居然也都存在。
李追远带着虞地北来到虞家后门,少年上前,亲自打开了阵法,石门缓缓开启。
虞地北:“里面好黑哦,我们要去哪里?”
李追远:“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虞地北:“可是,我好害怕。”
李追远的手,在避开虞地北的视线时,偷偷用力掐了一下小黄狗。
小黄狗瞪了一眼李追远。
但在等李追远第二次掐上去时,小黄狗从虞地北怀里跳出,向着甬道深处奔跑。
“小黄,小黄,小黄!”
“小黄跑了,我带你去追小黄好不好?”
“好!”
“你跟在我后面。”
两个少年,一起在漆黑的甬道里奔跑。
其实,论年龄,现在的虞地北不到五岁,李追远在他眼里,是相当大的一个哥哥。
甬道两侧,是一座座墓穴门口,这里的环境,莫说孩子,就是成年人被丢这儿也会被吓得崩溃。
但有了找小黄的执念后,虞地北克服了内心的恐惧。
而跑在前面的小黄狗却发现,伴随着自己的奔跑,身边的环境还在不断地扩展延伸。
这里不属于它的记忆范围,它知道虞家有一个“墓葬园”,但它从未来过这里。
因此,此刻这儿出现的画面,都是由少年嫁接出来的记忆。
一路跑,一路追,终于来到了后门出口处。
为了省力,也是为了节省时间,出口外头就是一条干枯的河道以及河道上的那座水泥桥。
李追远跳了步骤。
小黄狗站在桥洞下等待。
“小黄,我看到你了,小黄!”
李追远松开手,任由虞地北自己跑过去。
小黄狗的目光,却落在李追远身上。
它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但它不知道,为什么少年要在自己提供的记忆范围里,再编织出一个村子。
李追远指了指桥洞下,不容置疑。
小黄狗只得钻进了桥洞,虞地北跟着一起钻了进去。
他回到了村子里,看见了稻田,看见了河道,看见了木屋,看见了不认识却觉得很熟悉的老牛与松鼠。
虞地北呆呆愣在原地,目露茫然。
李追远走了进来,小黄狗来到他脚边: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打算告诉他,他是谁。”
“他是虞天南,他是我主人!”
李追远:“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又怎么可能成为一位龙王,哪怕是去做龙王的影子,也没有资格。”
小黄狗:“呵,我事先告诉你,虽然我与这小子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我脑子里,已经没有过去与他生活在这里的记忆了。”
李追远:“无所谓,我能编。”
小黄狗:“那你岂不是也是欺骗?”
李追远:“我不是要覆盖他的记忆,我是要帮他,找寻回他自己。”
小黄狗:“我无法理解你的意思。”
李追远:“你听不懂很正常,蠢狗。”
小黄狗对李追远龇牙。
李追远不以为意,直接走向山坡。
自己第一次进到这座村子时,虞地北就站在这上面,很快发现了自己等人。
这里,确实是一个极好的放哨点,村子里的世界,一览无余。
李追远坐了下来。
先前的他,只完成了最初始的外围景观和简单动物的布置,接下来,他开始编织出阿公、狮爷、虎爷……
以前需要时,李追远可以自己做记忆回溯,他可以完完全全复刻出现实里的那个村子。
年代上与现在很小的虞地北有着差距。
但无所谓,李追远可以跟着虞地北的感官走。
比如他看见的狮爷,没有这么老,那李追远就立刻让狮爷变得年轻点,比如他看见了还不存在的人,那李追远就让他消失。
正如李追远刚刚对小黄狗说的,自己不是在覆盖虞地北的记忆,他是在像一个心理医生一样,帮虞地北找寻回丢失的自己。
只不过,他使用的手段,比催眠疗法,高级了那么一点点。
小黄狗来到李追远面前,正欲说些什么。
李追远指了指下面:“你下去陪着他,你记得你是小奶狗的样子吧?我需要你下去,作为他记忆找回的触发点。”
小黄狗再次龇了龇牙,跑下了山坡。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很别扭,也经常卡顿,凡是不符合虞地北心意的,李追远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修正,尽可能帮他还原第一天来村子里时的氛围。
第一天夜里,虞地北睡着了。
小黄狗重新来到山坡:“你打算在这里,一直慢慢追忆到他成年?”
李追远:“回去。”
小黄狗忍下了,又回到了村子里,跳上床,变回小奶狗,睡在了虞地北的身边,然后,天亮了。
接下来,一切的行为,全都开始了加速,而且这速度,正快得越来越匪夷所思。
村里的人和动物无法察觉出来,虞地北也察觉不出来,只有小黄狗,它能感应到。
日月交换,岁月如梭,李追远身边的稻子,熟了一茬又一茬。
现实中,血泊里与虞地北面对面坐着的李追远,流下了鼻血。
这种推演量,实在是太过惊人,得亏少年从明秋水那里获得过补充与精进,要是换做刚给兽舍里虞家人做完手术的他,早就已经透支失明。
不过,这样的效果,渐渐出现了。
伴随着虞地北一天天长大,他每天用在发呆的时间,正越来越多。
这意味着,他正在逐步找回自己。
李追远清楚,自己就快要成功了。
可他,却坚持不住了。
让他快速阅读一个人的一生,那没问题,可要根据那个人的感官,来不断修改编织一个人的一生,哪怕这个人很年轻,对少年而言,依旧是太过沉重。
自己现在,必须得到新的补充,要不然无法坚持到虞地北成功找回自我。
在十五岁虞地北发呆的时候,李追远让这记忆停了下来。
小黄狗来到了山坡,找到了李追远:
“你用的,究竟是什么秘术?这绝不是那尊记忆邪祟的方法!”
李追远:“你帮我暂时维系一下这里,没问题吧?我马上回来。”
话音刚落,李追远消失。
现实中,少年睁开眼。
一股强烈的虚弱感当即袭来,少年擦了一把脸上的鼻血,张开嘴,不停大口呼吸。
他需要补充。
这时候,健力宝是没用的。
少年拿出了无字书,但在翻开书页之前,少年抬头,看见了浸泡在血泊里的……明玉婉。
李追远摇摇晃晃地走到明玉婉面前,她还活着,只是身体被完全封禁。
少年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明玉婉的头上,闭上眼。
老狗的封禁很彻底,连灵魂都没放过。
李追远出现在了明玉婉的精神意识之中,看着眼前被捆缚着的女人。
明玉婉:“你是谁?”
李追远:“我是来救你的。”
少年掌心里出现白色火焰,打算用它来焚烧掉明玉婉灵魂上的禁锢。
但在看见自家秘术,被一个陌生人掌握时,明玉婉的眼睛都瞪了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咔嚓……”
李追远:“好了,你的灵魂束缚被我解开了,接下来……”
话未说完,李追远只觉得自己身后一凉。
他转过身,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一脸冷漠的第二个明玉婉。
冷漠脸的明玉婉,已经提起指尖,抵在了少年的眉心。
“我能感觉到,你不怀好意!”
李追远:“我是来救你的,你不该这样。”
冷漠脸明玉婉:“你骗不了我,我的感觉不会错。”
李追远反问道:
“那你,又能怎样?
你的肉身,现在还处于被封禁状态,我解开的,只是你的灵魂,而且,你的灵魂还非常虚弱。”
冷漠脸明玉婉:“今我为薪,燃尔之魂,乱尔道境,塑尔心魔!”
一道道冷漠脸明玉婉的身影浮现,她们的手指,全部指向正中心的少年。
真正的明玉婉,灵魂则开始燃烧,为这一秘术供能。
李追远心里,舒了口气。
果然,小辈们使的手段,长辈不一定会用,但长辈的压箱底杀招,小辈肯定会学,尤其是自诩为家族当代天才的走江者。
渐渐的,冷漠脸终于发现了问题,她开口道:
“不对,为什么没有滋养出他的心魔,反而滋养了他!
停,快停下!
怎么回事,为什么停不下来,为什么停不下!”
李追远举起手,很平静地道:
“是你,先对我出手的。”
当少年再于议事厅睁开眼时,看见的是血泊中,已经在逐步腐烂的明玉婉。
她的灵魂,已经全部化作了养料,被自己这个“心魔”所吸收。
“明家人,比健力宝好用多了。”
李追远重新走回虞地北面前,盘膝坐下,将手指抵在虞地北眉心,闭上眼。
少年再度回到了那座山坡。
小黄狗:“你又恢复了?”
李追远:“继续。”
小黄狗跑下了山坡,记忆继续快速翻转。
终于,有一天,在虞地北发完呆之后,他从村子里出来,来到了山坡上。
他对李追远开口道:
“我记起来我是谁了。”
当小黄狗也跑过来时,虞地北脸上不再有欣喜,反而流露出一抹复杂。
李追远:“你说过,你愿意付出一切,只要村子能够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虞地北:“是,我说过,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追远指了指村口:“那就走出这里,走入那座甬道,里面有一扇石门,穿过那扇门后,你将身临其境地体验一遍,虞家一位龙王的一生。
你会在这期间迷失,你会暂时忘了你是谁,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在这个梦里,你会恍惚认为,你就是那位虞家龙王。
而我们,
现在需要你来做这一场梦,让那位虞家龙王,短暂回归。
你放心,这个梦,会醒。”
虞地北:“就算不醒来,也没关系。”
李追远看了看地上的小黄狗,说道:
“对那位龙王而言,这梦如果醒不来,就太过残忍了。”
虞地北点了点头,走向村口,当他走出村子时,他又从一个青年变回了一个小孩子。
他按照李追远的吩咐,走入了甬道,来到了石门前,这次,他不再畏惧,也不再惶恐,他重新回到虞家,回到那座小院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与他一样年纪的少年。
虞地北走了过去,与那少年的身形,合二为一。
外头,传来父亲的声音:
“天南,快点出来,跟为父走!”
虞地北跑出院子:“父亲,什么事?”
“你忘了么,今日是族里兽舍开笼,给你们挑选伴生妖兽的日子。”
“哈哈,我也要有妖兽喽,我也要有妖兽喽!”
现实中,李追远睁开了眼。
谛听也睁开了眼,看了一眼血泊中已经腐烂起来的明玉婉,他疑惑道:
“我和你,到底谁才是邪祟?”
无形的威压,正不断凝聚在虞地北身上,一道道波纹自血面上荡漾开去。
这意味着,虞地北正在以第一视角,逐步融合虞天南的记忆,正确的打开方式已经开始。
谛听:“有件事,我必须得提醒你,你确实解决了我一开始的问题,但也由此诞生出新的问题。
因为你让虞地北保留自我,也就是你所说的做梦。梦里,我的主人确实是能回来,但会缺乏属于龙王的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谛听指了指虞地北额头上那由邪祟们集体施加上的封印:
“梦里的主人,可能没办法破开这些封印。”
这时,远处发出了一声声轰鸣,龙王石碑全部炸裂,供桌上的龙王牌位也全部裂成两半。
这意味着,历代虞家龙王的灵,彻底消散。
谛听:“终究是一场空,我再也见不到……你!”
李追远掌心摊开,一团蓝色的光辉浮现,散发着独属于龙王之灵的气息。
少年将掌心靠向仍旧闭着眼的虞地北,
开口道:
“晚辈李追远,请赵家龙王,
为苍生,为正道,
再战一场!”
———
不是龙故意断章在这里,是一整天都在写,写到这里时时间不够了,章节字数也不够了。
明天继续2w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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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