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陈曦鸢站在李三江家的坝子上,慢慢环视四周。
渐起的大风,吹动她的头发,也吹出她的身材。
一个地方,能真正让人不舍的,不是它的风景,而是它这里的人。
她在努力认真看过他们每个人的脸,想要将他们的音容永远记在自己脑海中。
她蹙眉,有点疑惑:
自己这莫名其妙的浓重离别感,到底是哪般?
只是因为李大爷的中奖兑换出了问题导致行程不得不延期,而自己又因为爷爷身体忽然出了问题必须得赶紧回去。
等自己回到陈家、爷爷身体好转后,还是可以继续邀请小弟弟他们来海南做客。
如果自己爷爷身体没好转,那好像邀请小弟弟来海南做客的理由更夯实了。
陈曦鸢用力甩了甩脑袋,还用手中的笛子对着自己的脑门“砰砰”敲了敲。
自己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呀?
好像是自今天发现笛子音色不准后起,自己的脑子里,就有种被灌入浆糊的感觉。
察觉不出具体有哪里不对,但无论看什么想什么,都有种做梦般的懵懵懂懂、晕晕乎乎。
小弟弟总说自己笨,她也知道自己笨,但此时与过去的笨感,好像有点不一样。
走下坝子,她现在要去和桃林下那位知音做正式告别。
李追远走出道场。
出来前,少年仔细清理、认真检查,确认没在自己脸上留下丝毫血渍。
他站在陈曦鸢原先站的位置,看着远处已经从小径走上村道的陈姑娘。
阿璃坐在二楼露台的藤椅上,微微低头,看着下面的少年。
你在坝子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厨房门口还倚着一个人,边嗑瓜子边看全景。
刘姨觉得,新买的瓜子不错,滋味更足。
或许是因为曾经与自己站一起嗑瓜子的那个人,如今已跳入翻炒的大锅中,以身入味。
李追远转过头,目光扫过刘姨时,刘姨正好侧头吐出瓜子皮。
爱嗑瓜子的人和爱赏的人一样,只静静地嗑,不打扰。
再者,刘姨心里对少年是越来越“犯怵”的。
走江愈久,地位愈高,她也早就在做心理建设,渐渐将少年当未来的家主看待。
“阿友。”
“来了,小远哥。”
“陈姑娘去大胡子家跟那位告别了,你去跟着,送一送。”
“好,放心吧,小远哥,我会把她安全送去兴东机场的。”
“她笨,记得提醒她受台风影响飞机可能停飞,让她别浪费功夫去机场了,直接坐车回海南吧。”
“的确。”
“见她上车后,你就回来告诉我一声。”
“好的,小远哥。”
等林书友走后,李追远走进屋,上楼梯。
大乌龟的强大与可怕,毋庸置疑。
尤其是对方这次,目标明确,直指自己。
因此,想要在这一浪里求得一线生机,那就必须要将自己周身能利用的所有条件与信息,全都精准抓住。
陈家老爷子好巧不巧的,就在今天生病。
按理说,老爷子的信今日寄送到柳奶奶的手上,这会儿应该正开心。
说不定,还会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修剪起他那棵宝贝至极的柳树。
老爷子的身体,绝不是正常情况下出的问题。
再结合之前与李兰一起坐车回石南镇时,自己隔着车窗所目睹的虚幻暗示。
显然,是陈家的龙王之灵发力,让自家宝贝传承者,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
对此,李追远没有丝毫不满,更不可能去作恨与埋怨。
你不能因为自家没灵,就指望着别家的灵必须得无条件地来帮你。
李追远仍旧相信龙王之灵的风格,也相信龙王的操守。
他们能在此时,通过“先祖保佑”的方式,把自家宝贝传承者“引”回家,那就证实了一件事:
大乌龟这次登岸,态度很明确,不造天灾,不累无辜,只杀一人。
诚然,大乌龟的确是邪祟,而且是那种标标准准的大邪祟。
同级别的存在中,大帝的真身李追远更是亲眼见过,那是一尊大型死倒。
这种所谓的邪祟,在漫长岁月里,早已与天道达成了一种天然默契。
甚至可以说,在天道暂时都无法处理掉它们时,它们自身,也属于天道的分枝之一。
况且,大乌龟此举,更像是自东海而来,赴一场单对单的决斗,影响被无限压制到个人恩怨、私人决斗的层次。
这恰恰印证了李追远先前的预判。
如若大乌龟,毫无顾忌地上岸,天灾浩劫伴身,只为来到自己面前,与自己同归于尽。
那压根就不用推演了,自己必死无疑。
现在,靠龙王陈家先祖的反应,李追远确定了大乌龟身上,它自己给自己加上的一道链条。
这对少年而言,是一切可操作空间的起点。
李追远在阿璃身边的藤椅上坐下。
女孩看着男孩。
她精致的面容上,有淡淡的落寞与委屈。
当然不是因为少年刚刚在下面,盯着陈曦鸢离开的背影看。
而是在女孩的视角里,并没有“私人空间”的概念。
自她与男孩认识时起,男孩对她就从未做过保留,哪怕男孩当时当着自己奶奶的面,偷看《柳氏望气诀》时,也完全没有避讳过自己。
但这次,她已经预感到了。
“阿璃,我想吃红卧鸡蛋了。”
一缕笑意,自女孩脸上浮起,瞬间冲去了先前所有的愁绪。
这世上,并不存在难哄的女孩子,只有占着错位而不自知的人。
红卧鸡蛋,是阿璃的“拿手菜”。
女孩站起身,走下楼。
李追远在隔壁藤椅上,发现了一根女孩留下的头发,将它捡起,缓缓缠绕至指尖。
虽然他知道,自己梦里站在甲板上的画面,并不是真的。
但他会努力将那个画面,在未来实现。
成年后的她,肯定会和自己站在一起。
李追远抬眼,看向远处天空中,那似被泼墨般不断翻卷的乌云。
少年的神情舒缓了下来,身子也渐渐放松,完全靠躺在藤椅上。
“小远侯啊,外面风大,太爷我刚睡个午觉,差点被吹感冒了。”
“我就坐一会儿,太爷。”
李三江的手在少年头上摸了摸,笑道:“没能去海南,心里不高兴了?”
“没有,太爷你忘了么,我经常全国各地跑。”
“也是,我们家小远侯,虽然年纪小,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比你太爷我强!”
“还是比不过太爷你的世面。”
“哈哈哈!其实你太爷我,也就在打仗的那些年,才一下子跑了那么多地方,后来世道安生了,太爷我也就安生了。”
“只是挺遗憾的,没能和太爷你好好去那里玩一玩。”
哪怕知道自家太爷会长命百岁,但他毕竟是个老人。
李追远本意,是想带着他,去全国风景秀丽的地方,多走走多看看。
太爷的确是去过不少地方,但那些地方在他当年去时,都是硝烟弥漫、满目疮痍。
“这算啥遗憾,这几天台风,等台风过去了,太爷我去隔壁县里找找,再进进货……哦不,是再摸摸。”
由于老是一摸一个准,在李三江眼里,摸奖的性质早已发生了变化。
“不急的,太爷,我们单位到时候会有福利,还是能带家属去海南玩。”
“唉,到底是念大学好啊,有个好单位,啥好处都能享受到。”
“嗯,是的。”
李追远所说的福利,不是单位的,而是赞助商的,反正薛亮亮由于钱太多,经常自己赞助自己的项目,给项目组的人发福利,损私肥公。
李三江在旁边蹲了下来,没去坐阿璃的藤椅。
他掏出烟盒。
李追远坐起身,也蹲了下来,伸手从太爷口袋里拿出火柴盒,给他点烟。
“嘿,小远侯,你点的火,真稳当。”
吐出一口烟圈,李三江又开玩笑道:
“想当年,也就是你太爷我运气好,次次被抓壮丁次次都能逃出来,要是没能逃出来,这海南岛,你太爷我估计,早几十年就去了。
哈哈,要是当年没那么怂,一心只是没出息地想着回家,在关外时就去了你北爷爷那边,这海南岛,你太爷我最后也去得。
对了,小远侯,你说这台风,会从我们这儿登陆么?”
“应该会的。”
“你太爷我这辈子,还没经历过多少次台风,听说台风来时,凶得很呐?”
“嗯,风很大,雨也很大。”
李三江将脑袋探出,对着下面喊道:
“润生侯啊。”
“李大爷?”
“你抽空去西亭看看山炮,给他那破屋子整一整,别台风一来给他房子吹塌自个儿活埋进去了,他棺材还在我这儿呢,都做好了,不用浪费。”
“行,李大爷,我吃了饭就去。”
远处隔着农田的村道上,在大胡子家与清安完成告别的陈曦鸢,又跑了回来。
她挥舞着笛子,对着这边招手,做最后的告别,林书友跟在她身后。
李三江也举起手挥了挥,感慨道:
“细丫头人不错,就是家里穷了点。”
“太爷,她家其实不穷。”
“不穷还吃那么多?”
“因为刘姨做的饭好吃。”
“我们家小远侯确实长大了,懂得为别人留面子了,你太爷我又不会因为人家家里穷看不起她。
细丫头招人稀罕,来家里一趟不容易,刚我还偷偷给她包的外袋子里,装了点钱。”
李追远微笑道:“太爷你这是石头往山上背。”
“哈哈,咋能呢,你太爷我这辈子,除了家里那几头骡子外,饭量大却没吃胖的,还真没见过。
倒是那种,平日里在家吃不饱,到外头遇到能随便吃的地方,解开裤腰带使劲造的,见得太多太多了,唉。
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过。
小远侯,你们以后的日子,肯定能更好过。”
“嗯,一定的。”
由于家里的黄色小皮卡坏了没修,陈曦鸢只得走到村口马路边,等车。
她的行李不多,就一个登山包,里面放着一套衣服和一整件健力宝,怕饮料太颠簸,想喝时打开窜沫子,她就在包里塞满了钱用以减震。
毕竟,点灯走江前,家里为她所准备的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钱了。
运气很好,按理说这儿是很少能见到出租车的,但当她走过来时,恰好一辆本地牌照的出租车停在了对面,司机下车对着路边的树小解。
陈曦鸢:“阿友,我回去了,下次再见。”
林书友:“好,下次再见。”
出租车司机解完手,摘了两片树叶擦了擦,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时,看见后座上忽然出现的年轻姑娘,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上车的?”
“师傅,去海南,我爷爷生病了,我得赶回去见他,麻烦你开快点。”
“你在开什么玩笑?神经……”
司机看着姑娘递过来的一沓厚厚的钱,原本嘴里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神仙会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司机接过钱,数了数,确认都是真钞后,马上系上安全带,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一边开他还一边说道:
“小姑娘,财不外露,你一个人带这么多钱坐长途,很危险的。”
陈曦鸢:“嗯,确实。”
她不危险,但对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非常危险。
“幸好你遇到了我,我女儿前天刚出生。”
“恭喜。”
司机打开车屉,把里面的拿出来,递给了后面。
陈曦鸢接了过来,剥开纸,丢嘴里含着。
“呵呵,你这姑娘是真没点警惕心啊?”
“师傅,麻烦你开快点,我爷爷赶时间。”
“好嘞,你放心,我肯定把你安全送到!”
送完陈曦鸢后,林书友就回来找小远哥复命。
正好彬哥也在那里与小远哥谈事情。
等阿璃端着一大碗红卧鸡蛋上来时,谭文彬和林书友很默契地离开下楼了。
李追远接过筷子,先将水喝完,再将鸡蛋一个一个吃下去。
吃完后,少年就已经撑了,而且是那种腻得发撑,感觉晚饭都不用吃了。
“吃晚饭啦!”
刘姨的声音顺着风,吹到家里每一处角落。
天气原因,晚饭不在坝子上吃,小桌挪入屋内。
柳玉梅和姚姗在东屋吃。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姚奶奶变得从容许多,坐在餐桌上,边给柳玉梅剥虾的同时,还能笑着讲一些家里儿孙过去的趣事。
刘姨端送好各桌饭菜后,也进了东屋坐下拿起筷子一起吃。
姚奶奶疑惑道:“咦,阿力不和我们一起吃么?”
刘姨咬了咬筷尖,道:“咱们吃咱们的,不理那个显眼包。”
李追远与阿璃在主屋客厅里吃。
少年坐下后,就熟稔地帮阿璃将饭菜分出一个个小碟中。
阿璃拿着一条白线,给他们这桌碗里的三个皮蛋进行分割。
每一块,都要做到等分,不用加其它材料,吃的时候筷子蘸点香醋即可。
这时,秦叔端着一瓶酱油进来:
“小远,要酱油不?”
李追远看着秦叔,摇摇头:“叔,不用。”
旁边正在自斟自饮的李三江有些纳罕道:
“力侯啊,你最近口这么重的么,吃皮蛋都要蘸酱油了?”
秦叔:“嗯。”
李三江:“地里活儿太重了是吧?善侯现在忙着弄鱼塘,没太多功夫跟你下地,这样吧,你再喊个人和你一起下地,工钱从我这里出。”
秦叔:“不用,我能干完,以前熊善没来时,我也是一个人干的。”
李三江:“以前咱才包了多少地,现在多少地了啊?可不能把你给使坏了。”
秦叔:“干得起,没事。”
李三江:“我再看看吧,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人,要是找不到的话,要不搞台拖拉机。”
秦叔:“烧油费钱,也用不了多久。”
李三江:“你平日里能开着拖拉机送货,农闲也没货送时,村里谁家修房子你去帮忙运运材料,实在不行去窑厂里帮忙拉砖头也是一样的嘛,反正拖拉机买回来不让它歇着,就亏不着。”
秦叔不推辞了,他意识到自己想多了。
三江叔买拖拉机不是为了给自己减负,而是为了多一个赚钱的进项,以便更好地攒钱去大城市给自己曾孙买房。
没回东屋去吃饭,秦叔端着一个大海碗,底层铺着饭,上面盖着菜,蹲在客厅门槛上。
往碗里倒入酱油,拿酱油拌了一下饭,酱油瓶则被他放在身侧的门槛上。
润生喊秦叔过来和他们坐一起吃,秦叔拒绝了。
理由是他想看看,这台风来了后,地里要不要做点措施,减少点损失。
“咯噔!”
酱油瓶从门槛上落到地上。
瓶口是盖回去的,没流出来。
秦叔将酱油瓶拿起,又放在了门槛上,脖子红了。
过了会儿,
“咯噔!”
酱油瓶又倒了。
秦叔再次将它扶起。
只是这次,他不好意思再把酱油瓶放回门槛上了,而是留在平地。
随即,他闷着头,开始快速扒饭,很快就将一碗饭吃完,然后起身,端着碗筷提着那个酱油瓶,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自脖子到侧脸再到耳朵,红了一片。
东屋里,刘姨夹了一只虾送入嘴里,一边嚼一边侧着头,又好气又好笑。
柳玉梅放下碗筷,端起面前的汤,喝了一口,道:
“我倒是觉得阿力比以前机灵多了,脑子也活泛了些。”
刘姨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就一直说您偏心,您还不认,姚姨,您听听,这不是偏心是什么?”
姚姗轻轻拍了拍刘姨的手背:“大小姐还是最疼你的,我看得出来。”
柳玉梅:“凡是姓秦的,像是都把气门修到脑门上去的,有时候啊,你真不能对他们要求太高,唉,能做到这样,就已经可以了。”
刘姨:“我只是心疼我的酱油,您是不知道这个月他到底糟蹋了多少酱油瓶,我真怕下个月给三江叔报账时,三江叔会怀疑我没事做就在厨房里偷酱油当汽水喝。”
柳玉梅看向姚姗,道:“姗儿,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吧?”
姚姗放下筷子,回复道:“嗯,是有些日子了。”
柳玉梅:“今晚给你儿子打个电话,明早让阿婷送你去火车站,你先回去吧。”
姚姗应声道:“是,大小姐。”
柳玉梅:“以后想了,就提前说一声,随时再来就是了。下次带你俩孙子过来,我见见。”
姚姗:“好,听大小姐的。”
离别是不舍的,但能在这里住这么久,与大小姐朝夕相处这么多时日,已是姚姗来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之前每天,她都是当在这里最后一天很珍惜地过的,因此,当大小姐提出让自己回去时,心里虽有一点点失落,却毫无遗憾。
李追远本就是饱的,他就吃了点皮蛋,主要陪阿璃吃。
饭后,
李追远与阿璃各自提着一个篮子,手牵着手,去大胡子家。
润生骑着三轮车,去西亭,车上装有祭祀用品。
谭文彬拿起大哥大,与周云云打电话,说自己这边的风,真的好大。
林书友看着电视,不时起身去扶天线,以减少屏幕上的雪点。
柳玉梅关上东屋的门,在满是牌位的供桌前坐下。
老太太左手端着一杯黄酒,右手轻抚剑鞘。
“既然陈家丫头走了,那就说明,那家伙,就是冲着咱家……呵呵呵,对,就是冲着咱家来的!”
……
大胡子家门口,赵毅等人整装待发。
李追远与阿璃过来时,正好与他们照面。
“远哥!”
陈靖每次看见李追远都很激动。
李追远对陈靖点点头,然后看向赵毅,问道:
“怎么还没走?”
赵毅:“在等老田。”
李追远:“我太爷应该已经劝他回家探亲了。”
没李三江的允许,赵毅也不敢让老田头离开南通。
赵毅点点头:“嗯,老田去和我干奶奶告别去了,应该快演完琼瑶了。”
“少爷,少爷!”
老田头杀青回来了。
老人眼眶有点红红的,他或许实力上早就跟不上队伍了,但活了这么多年,眼力见儿是有的,比全然蒙在鼓里的陈靖要好太多。
他清楚,少爷如此着急的离开,还特意带着自己,大概率意味着这里即将出什么事。
虽然,老田头真的不清楚,到底什么事儿,敢出在这里。
赵毅将手里的烟斗向下拍了拍,对李追远道:
“姓李的,你现在若是喊我一声祖宗,我说不定舍不得走哦~”
李追远牵着阿璃的手走向药园,没回头,直接摆摆手:
“滚吧。”
赵毅深吸一口气,对周围人道:
“听到没有,还愣着干什么,咱们滚!”
赵毅等人沿着村道离开,回九江。
李追远:“阿璃,把所有能提升精力的药材,都挖出来,然后辛苦你,不用考虑副作用,帮我制成药。”
这种粗制对阿璃而言很容易,没技术上的难点,也不复杂,就是费一点点功夫。
阿璃没有抗拒,也没用自己的方式反驳这样制药吃了对身体不好,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蹲下来,开始收取药园里相对应的药材。
李追远在旁边帮忙,等熊善夫妇从鱼塘那边忙活回来时,李追远站起身,对他们招了招手。
“小远少……哥。”
熊善领着梨走了过来。
李追远:“自从你们来到南通,就没离开过吧?”
熊善:“对,没错,小远哥。”
梨:“小远哥,我们夫妻俩都差不多是孤儿出身,这里,现在就是我们的家,也是我们儿子以后的家!”
李追远:“在外面,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么?”
梨:“小远哥,我们的家就在这里……”
熊善拉住自己妻子的手,说道:“有留恋,小远哥,有留恋。”
李追远:“不想去看看?”
熊善:“想,比如,曾经几个好兄弟,我们夫妻俩报完仇后,在天门山地界给他们立过了衣冠冢,很久没去看了。”
李追远:“那就去看看吧。”
熊善:“好的,小远哥,是该去看看他们,给他们烧烧纸了。”
李追远:“看完再回来。”
熊善:“嗯,好,那小远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你觉得合适?”
李追远:“想去就快点去。”
熊善:“那明早?”
李追远:“好。”
熊善:“我懂了,小远哥。”
李追远的目光落在坐在婴儿床里的笨笨身上,笨笨这会儿已经躺在那里,自己给自己拍着屁股哄自己睡。
熊善:“对,带上笨笨,我那帮老伙计,应该也想见见他,看看他长大了多少,呵呵。”
李追远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药园。
熊善与梨则走进屋里。
梨:“小远哥这是什么意思,龙王家这是……”
熊善捂住妻子的嘴,随手贴出数张辰州符,锁住了这里的声量。
熊善:“你当这是晚上在房里,你可以随便叫叫叫?”
梨:“我是害怕,龙王家这是不要我们了,要把我们驱逐出去?”
熊善很冷静道:“不是。”
梨:“你怎么这么确定?”
熊善:“因为龙王家想赶我们走,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少爷没必要特意与我们扯东扯西。”
梨面露恍然:“那我们……”
熊善:“听少爷的话,咱们现在是龙王门下的人,叫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别问为什么。你现在去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咱们就去天门山。
唉,我也是真想那帮老伙计了,可惜啊,他们死在了江上,没能和咱们一起享上福。”
梨:“想开点,我们已经为哥几个报过仇了,我这就去收拾一下。”
熊善抿了抿嘴唇,走上二楼,经过老田头房间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尝试推开门,发现里面东西都被收拾打包走了,房间里被打扫得很干净。
“呼……”
熊善长舒一口气后,面露凝重,喃喃道:
“家里,这是要出事了?”
……
夜已深,药园里所需的药材,还差一点就能收取完毕。
李追远将手里的工具放回小篮子里,站起身,指着桃林对阿璃道:
“阿璃,余下的你收一下尾,我进去一下。”
女孩点了点头。
李追远走进桃林。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走进桃林。
外面黑漆漆的,桃林内则到处飞舞着萤火虫,虽不至于透亮,但足够清晰。
水潭边没有人,只有几个空酒坛。
木屋门窗紧闭,仿佛清安已经安歇。
李追远先在水潭边蹲下来,洗了洗手,又掬起一捧水,冲了把脸。
做完这些后,少年将双手,向水潭内探去,没过双手、没过肘、直到将要没到肩膀时,木屋内传来一声轻咳:
“到我这里,自杀来了?”
李追远将双臂抽出,先前的这番动作,已经将他衣服袖子打湿。
木屋的门开启。
李追远起身,踩着台阶,走进屋。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无非桌椅榻,外加一口古琴。
屋里没有人,但四壁以及地板房梁上,挂着一副副大小不一的面具,具体有多少,根本就无法数清。
因为这些面具,还在不停地蠕动、交换,甚至是张口进行吞噬,吞噬一个后,那个面具就会变大,吞得越多变得越大,直到忽然裂开,又化分为无数个小面具,周而复始。
其中一张面具,呈现出清安的脸。
他睁开眼,目光淡漠。
“被吓到来我这里,寻短见?”
李追远反问道:“你觉得,我会这么做么?”
“以前肯定不会,但这次,倒是情有可原。”
“不至于。”
“不至于?好大的口气。既然不至于,那你夜里又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白天有些话,以为问完了,但其实还没问完,就想来再问问。”
“哦,后悔了?”
“算是吧。”
“但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嗯,我知道。”
“这次的风很大,你原本的希望,应该竭尽全力地哄我开心,变着样地来求我,让我先迎上这风口,被风吹散。
这样,你才有那么一点在这风里幸存下来的希望。
现在,我可以明摆着告诉你,你再求我也没用了。
我会缩回这地下,任凭外面风再大,我都不会出来。
哈哈哈哈!
下午,我已让她买好了酒,存着了。
我等着这风过去后,再上来,对着你那时不知是否还完整的尸体,好好品一品。”
李追远点了点头。
清安:“好了,趁我还没缩回地下前,我倒是想知道,你今晚来,是打算问我什么。”
李追远:“我想问的是,你能完全缩回地下么?以及,你是否能确保,自己缩回地下后,一定不会被发现吧?”
清安:“嗯?”
房屋内,所有处于动态中的面具,全部停下了。
下一刻,
所有面具集体将眼睛睁到最大,死死地盯着站在屋子中央的少年。
磅礴的压力,向李追远席卷而来。
李追远没有选择硬碰硬的对抗,而是微微弯了腰。
威压降临后,又迅速消散。
“你是想着,与其灵与肉在这大风中被撕碎,不如先激怒我,让我先来把你杀了?”
“没有,我是真心发问。”
“我准你再问一次。”
“如若你完全缩入地下,你能有信心,避开风的耳目么?”
“躲不过一世,躲得过一时。”
“好,我希望你能躲好,不留痕迹。”
木屋内,所有的面具,都咬起了牙齿,整座木屋都在“嘎吱嘎吱”作响。
仿佛下一刻,它就会坍塌,将少年“嚼”成肉馅。
“小子,你知道么,他当年,都不会像你这般狂妄。”
“谢谢。”
李追远转身,准备离开木屋时,又停下脚步,像是不放心,又问道:
“会不会有什么遗漏和破绽?我指的是在躲这‘一时’时。”
“你让人,把这片桃林砍掉即可,它们,就是留在这里的最大破绽。”
“好。”
“抓紧时间。”
“不用这么麻烦,再说,砍掉也可惜了,多美的林子,多纯粹的怨念。”
这片桃林里盛开的每一片瓣,都是清安身上怨念的泄露。
而这片桃林之所以能在过去一直震慑着南通地界上的邪祟,不是因为清安善良,而是因为它流露出的,是这块地界,最强大邪祟的气息。
李追远走到水潭边,再次蹲下,将右手,放入水面之下,轻轻拨动。
蛟龙之灵向下飞出,开始搅动,渐渐的,藏匿于深处的、属于这片桃林的怨念之眼被翻涌起来,向上喷发。
木屋的窗户被支起,清安坐在桌旁,微微侧头,看着这一幕。
先前他就提醒过少年,这是在找死。
可一而再,就证明是自己看走了眼。
恐怖的怨念,被李追远来者不拒,完全吸收。
按理说,哪怕只是一刹那,都是足以击垮一个正常人意志,让其陷入野兽般疯狂的可怕剂量。
但少年,自始至终,都神色如常。
李追远的意识深处。
漫天的桃,落入下方的鱼塘,里面早已饥饿难耐的鱼儿们,发了疯似地上去吞食。
现实中,桃林里的瓣一片片凋谢;
意识深处,鱼塘里的鱼儿越来越肥。
终于,桃林完全枯萎。
李追远身前的水潭,也变得干涸,只留下浅浅的一层晶莹水洼,倒映个月亮都够勉强。
少年站起身,将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木屋窗户内,清安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灼热。
“你……能杀了我!”
随即,声音化作愤怒:
“你,能杀了我!”
最后,咆哮声发出:
“你能杀了我!!!”
他在少年身上,看见了可供自己提早解脱的希望。
很显然,少年掌握了这一手段已经很久了,少年刚刚使用时,也很娴熟。
可少年,却一直瞒着自己,没有在自己面前展现。
他为了让自己不成为灾祸,为了等死,承受这无尽自封折磨这么多载岁月。
今天,他看见了解脱的契机!
李追远:“你误会了。”
“我……误会了?”
李追远:“你是一片汪洋,而我只是一座鱼塘,刚刚,就已经是我的极限,现在的我,根本就无法解脱真正的你。
如果这么做,我的这里……”
李追远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我的这里,会被撑爆。你无法分离你身上的任何一张脸,你看起来有无数张脸,可实际上这些脸都长在一张脸上。
目前,我只能吸收你这两年来溢散出来的怨念,动你的本体,我必死无疑。
之前一直没告诉你,不是想对你压一张底牌好要挟利用你。
而是我,
也不舍得这片桃林。”
木屋内的存在,情绪渐渐平复。
一是因为少年的阐述,符合他刚刚对少年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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