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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可筑京观于城北!

只待苏武从中军大帐出来,已然又是黑夜,案牍之事,当真忙得人昏天黑地不知时辰……

中军大帐不远,是苏武单独睡眠的小帐,苏武走进去,自是扈三娘在其中等候。

“三娘……”苏武轻声一语。

只见苏武一进来,扈三娘连忙起身来迎,苏武身上并无甲胄,却是大氅要脱,屋内不冷,有那炭炉在燃。

旁人的帐子内,自无这般待遇,却是苏武的帐内,自是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三娘在接苏武的大氅,却是面色有悲:“郎君瘦了太多……”

这是当然,这一战,太苦了,怎能不瘦呢?

不仅是瘦,苏武脸上,黑漆漆的,脸也起皮,嘴唇也干裂,乃至手上都是冻疮,也有干裂……

风也大,沙也大,又干旱,又寒冷……

倒也不是苏武一人如此,而是万余之骑,无不如此。

如此苏武,哪里还有昔日在东平府的那般潇洒模样?

便是在苏武今日刚一回来的时候,扈三娘甚至都不敢认这般一个苏武的模样……

苏武在笑:“瘦些也好……”

“哪里好……”扈三娘只有心疼,一旁早已备好热水,只管赶紧去打来,大木桶来沐浴有些难,但热水洗一洗全身,再泡泡脚,那是不难。

苏武只管配合来脱,却笑:“怎么不好?瘦些了,压在人身上,也不怕把人给压坏了……”

这是个私下里说的……

扈三娘只管面色一红:“郎君真是不知羞……”

“与家中写信,不要说这些……”苏武一语来,不要说苏武瘦了许多,满脸起干皮,嘴唇干裂,手脚冻疮……

“我就要说……不说,何以知道郎君之苦。”扈三娘可不听话。

“唉……”苏武无奈,脱罢了去,那热布巾带着热水来,开始在洗苏武那瘦了许多的身躯,苏武又道:“过不得几日,自又吃回来了。”

在给苏武洗身躯的扈三娘,才看到苏武手脚起的冻疮与干裂,便又是婴咛一声,似也真要落泪……

苏武还笑呢:“你是不是也想与那梁红玉一般上阵?你看此番,她也是如此模样,女子可美,上阵之后,那就不成人样了。”

“我愿去!”扈三娘好似真在落泪,但话语里,没有丝毫哭腔,只有笃定。

“我不是真要束缚着你,更也知道你心中所愿,你若真想好了,来日我便带着你!”苏武如此来言,他自也希望跟着他的人,过得是开心的。

“我愿!”扈三娘笃定一语。

军中最好不带女子,影响很不好,说不得还要让人背后诟病……

但这女子真的能冲锋陷阵,与男儿一般,与男儿一起去杀敌,那自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那梁红玉,韩世忠上哪都带着她,历史上就如此,上阵也带着,军汉们甚至也很服气梁红玉,世间之事总是这般,总有例外。

又好比往后还有个秦良玉,身为女子,却也能当一军之主帅。

“那行!”苏武自也笃定一语。

“嗯!”苏武看不见扈三娘正在笑,笑得格外开心,连给苏武擦洗后背的动作都显得轻快起来。

也是这扈三娘,就不该在闺房里待着织补绣,那样的生活,是对扈三娘的束缚。

“你没事啊,多去寻那梁红玉耍弄,跟着她学学,打仗这事,也是要学的……”苏武真在交代,梁红玉,将门虎女,会是个好师傅。

“好!”扈三娘点头来。

擦洗完苏武的后背,自也要擦洗苏武的正面来,不免还有个脸红,但动作丝毫不慢。

哗啦啦的水落在地上,两人一时又无言了,苏武一时……许也心猿意马,若不是怕自己这一身气味给姑娘家熏到,他此时许就要做点什么了……

还是洗干净再说吧……

慢慢洗,热水来泡脚,其实泡得很舒服,冻疮很痒,热水一泡,缓解许多……

那夜间之事,自不必言,瘦是瘦了,有肌肉,苏武浑身有的是力气施展。

也唯有三娘这般修长身形之下满身也是腱子肉的娘子,才经得起苏武任意的施展。

帐外的护卫亲兵,早已被人支远了去,却是也需要更多亲兵来护卫,只把周遭围个水泄不通,而今苏帅之安危,那是最重要的事。

第二天起,将台早已搭好,苏武只管披着大氅,上那将台去。

扈三娘一身戎装,甲胄在身,侍立一旁。

李迒等人,也上将台之上。

诸多军将士卒,再看苏武,如看神明,心态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西北诸将。

曾几何时,岂能想象?宋骑出塞,以寡击众,打得党项大军全军覆没,这件事,当真就发生了。

就是眼前这位苏帅!

不知多少昔日里从未跟苏武一起上过战阵的西北军将士卒,今日里,只愿再多看苏帅几眼。

苏帅坐在那高台之处,当真威武不凡。

西北诸将,最桀骜不过老帅刘法之子刘正彦,还有那姚平仲,此时也毕恭毕敬站在苏帅身边。

那小种相公何等威名?此时端端站在苏帅身边,先是恭敬一礼,才落座苏帅身边座椅,坐下之后,身形侧倾过去,正在问着苏帅什么事情……

苏帅面无表情,左右看了看:“都落座吧……”

其余众人,才去落座,有人坐前,有人坐后,一一排开去。

自也有许多人不落座,比如姚平仲,他今日率军先登,便是躬身一礼之后,下了将台,打马远去往前,去自家军阵之中。

宥州城就在那里,土黄土黄,不大,也并不太高,那城墙之上的党项铁甲,也显得有些单薄,气势上好像就弱了不少。

何以气势就弱?

就看这城外之军阵,铁甲如云排开,一眼望不到头,数万之人,如黑云压城,铺天盖地在前。

李迒看得正是来劲,到处去瞧,往左看,也密密麻麻全是人,往右看,密密麻麻还是人,往后看也是,往前看,那高耸的云梯车,巨大的投石机,一架一架的床子弩……更是有趣。

哪哪都看不够,这是多大的威势?

再后面,还有那连绵不绝的营寨军帐……

着实大场面,大到难以想象,这辈子不曾见过这般大场面。

经历这番,回去与人吹,吹都想象不到太多的形容词来形容这般场景,当真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

李迒看得起劲,全场却是一片肃杀。

苏武端坐,眼神稍稍一扫,便是看那要攻城的各部准备情况,倒是不用人操心,已然都是极为成熟的部曲了。

苏武稍稍抬手:“击鼓!”

就听得那鼓声隆隆就在将台之后不远,李迒连忙转头去看,那鼓声之大,好似能震动寰宇,震得人的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跳得莫名心慌心悸!

脚步也起,咔咔咔咔,并不快,却是踩得整齐划一,踩得大地共振,好似这将台也在行军一般。

“哎呦……”李迒口中轻轻一声,好似受到了惊吓一般,更也抬眼往前去看。

嗡……

斩断了挂绳的石砲,长长的支臂好似划破长空,抛出去那巨大的石块,一条弧线飞过天空,巨石砸打在那夯土墙的垛口之上,一声闷响,土石横飞……

那床弩也鸣,嗡嗡翁……

巨大的箭矢划破天际,破空之声尖锐无比。

咔咔的脚步在走,云梯车轒轀车,嘎吱嘎吱在响,那轱辘摩擦着铁圈,很是刺耳,涂抹再多的油脂,它还是要响。

扛着大盾的前排,扛着木板的中排,看着长梯的后排,还有弩弓箭矢更后,咔咔走得一会儿,忽然各处军将都头呼喊大作,众多人陡然脚步就乱,拼命迈步往前去冲!

喊杀就起,冲啊杀啊……

一时间,李迒好似人就懵了一般,只感觉满耳全是吵杂,有一种虚幻之感……

木板在架护城壕沟,长梯钩在垛口之上,铁甲的汉子,快速在上,如蚂蚁一般附着在城墙外面……

箭矢如雨,遮蔽一片天空,更有那射手贴近城墙去,不断往垛口攒射。

檑木滚石就下,金汁火油也来,箭矢更是往城外倾泻。

随后,痛苦的哀嚎就起,那铁甲如同落雨一般从高处栽落……

轒轀车先到,出来得无数铁甲……

云梯车来得慢,却是云梯车一来,局势就变,无数铁甲往从云梯车上跳上城墙,又被众多长枪捅刺得血肉模糊……

云梯车熊熊火起,烧出烤肉一般的焦糊之味弥漫四周……

李迒呆住了,呆呆愣愣……

这就是他期待看到的浪漫的战争!

他看到了,不知道还浪不浪漫……

却听头前苏武一声喊来:“加鼓!”

这一声喊,吓得李迒浑身一震,也把李迒从呆愣之中喊了回来,蛋白质的焦香或者焦臭,都已入得口鼻,瞬间李迒就想低头去吐……

身后鼓声更是大作,音频与心脏共振,更让人心悸不止,李迒一口去,真就吐出了早间的饭食。

头前苏武,面无表情坐着,看着……

一旁扈三娘,好似一时也有些站不住,却也强忍着一动不动。

种师中侧身来说:“苏帅,伤亡已然过百!”

苏武一语无情:“三百,三百之内,此城必克!”

种师中也点头来:“嗯,关中汉子勇武,三百之内,定可在城墙之上站稳脚跟,如此就不难了……”

苏武大手一挥:“骑兵准备,城门一开,立马冲杀进去!”

刘正彦拱手就起:“末将愿往!”

苏武看一眼刘正彦,点头:“嗯,你去!”

刘正彦飞快走到将台之下,翻身上马,去也。

身后李迒,吐得几口,忍了几口吞下,稍稍恢复过来,抬眼再看,他自就看到了什么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悍不畏死,前赴后继,这两个词,写在纸上,其实很单薄,看在眼中,真是巨大的震撼,十月怀胎才生个人,百般养育才能长大成人,死就在瞬间,说没就没……

李迒甚至也想,让他穿上甲胄,往那城下去,他敢不敢往上去爬?

也想面前这位苏帅在京东的旧事,他便是以先登之功而起,身中箭矢死战。

以往听来只觉得就是个悍勇,此时看来,着实已是不能想象那般内心之强大!

血气在升腾,人血最是腥膻,随风一起,到处可闻,也不知是死了多少人去才有这般血腥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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