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你老子松口,否则咱们也只能冒险得罪你了。
“少废话。”
李治眉梢一扬,“又不是叫你们把人都放了,我只要她一个!”
说着,李治突然解下腰间的锦囊,砸了过去。
“这足以买下十个奴了罢?”
这……
众军校又是一愣,钱够是够。
可问题是这些妇人都是“非卖品”啊。
就在这时,那名家仆也慌忙扑过来阻止:
“大公子!大公子诶!”
“这、这、这可是钦犯家属,万不可私自放掉。”
“否则相爷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家仆心头叫苦,感慨陪公子出游真不是一个好差事。
他上一秒还在犯愁,回去怎么和袁莹解释李治手上的伤。
下一秒李治又给他出了一个新的难题。
“蠢材!”李治背着手,朗声说道:
“本公子是要她做我府上的家奴,进府当一名浣衣婢!”
“难道这也不可?”
见家仆还有些犹豫,又正色说道:
“上月父亲还赞我《孟子》读得好,你猜‘见其生不忍见其死’是出自哪一章?”
“今日既叫我撞着此事,便不能不管。”
这……
那家仆眼珠骨碌碌一转,心想公子既是要将她收入府上当家奴。
那便不算私自放掉。
到时候不管是相爷还是妇人都应该知情,公子又如此执拗,似乎也只能是如此了。
“好、好罢。”
家仆赶忙上前,将李治扔出去的香囊给拾起,然后蹲下身来帮他重新系上。
待系好之后,取出一袋钱,仍给那名军校。
“给你!”
家仆一指阿若,“这妇人我相府要了。”
哪能够真的让李治用香囊去买人,家仆把刚刚军校给的钱,又还给了他。
那军校忙道,“兄台,这妇人可是——”
我知道!”
家仆出声打断军校,有些不耐烦地回道:
“我说是我相府要人,你是耳朵聋吗!?”
家仆刻意将“相府”二字喊得很大声,军校闻此,便与其他几名军官聚在一起商议。
军人毕竟比较严谨,即便已经搬出了相府来。
他们依然要内部进行一下讨论。
半晌,家仆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
“如何?商量好没有?”
“尔等要讨论就快些,耽误了我等的行程。”
“你等吃罪得起吗!”
话音方落,那名军校已经转过身来了。
“好罢,就依照大公子之意,将这名妇人卖与相府做奴。”
阿若得救,泪眼婆娑地拜倒在刘禅、李治跟前。
“阿若谢过两位恩公!”
二童将之扶起,带着她往相府方向走。
路上,家仆忍不住感慨道:
“公子,世子,您二位今日可算是好人好事,干的大善事啊。”
“不过——”
话锋忽又一转,“恕小的多嘴。”
“就算您将这妇人带回相府,只怕也留不住她。”
“纵然相爷愿意,主母只怕也不能答应。”
这话说得有意思。
家仆刻意强调,以李翊严谨的性格,肯定不会收容她。
即便他破天荒的收容了,袁莹肯定也不会答应。
别看袁莹平时娇俏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别忘了她的身份——汝南袁氏,四世三公。
汉朝的士人鄙视链本就很严重,像袁莹这种出身名门望族的人,一生又没遭受过太大的挫折。
骨子里便是瞧不起底层的。
这是刻在血脉里的,不是袁莹自己能够决定的。
平日相府里的人,都是袁莹帮忙“审查”背景身份。
因为她身上自带的贵气,能够一眼判断出那人的气质。
以袁莹的性格,她是绝对不会接受一个钦犯家属,去接近她儿子的。
正说间,李治忽然开口:
“诶,阿武,上次你给我买得蜜饯呢?”
“再去给我买一份罢!”
正在前面驾车的阿武一听,忙道:
“诶呦,公子您就饶了小的罢。”
“一会儿就吃晚膳了,您吃了蜜饯又该不吃饭了。”
“到时候主母又要责怪小的。”
“再说今晚是相爷办的家宴,来了许多河北的高官。”
“您身为长公子,可不能迟到啊!”
李治笑道:
“蜜饯我买来给弟弟、妹妹们吃。”
“你快去快回,应该能够赶上。”
“公——”
“快去!”
不容阿武继续开口,李治再次严肃命令到。
“唉,好罢。”
“公子您可别乱跑。”
阿武拗不过李治,无奈之下,只得去铺子上买蜜饯去了。
阿武一走,李治便拉着刘禅下车。
“阿斗,快下来。”
“怎么了?表兄?”
李治并未作答,又催促那名孕妇赶快下马车。
“跟我来!”
李治对邺城街道的位置比较熟悉,他很快将阿若带到了一个巷口。
“表兄,到底怎么了?”
刘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忍不住继续发问。
李治便解释道:
“阿武说的对,以父亲、母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留下阿若的。”
话落,转身面向阿若。
将自己的玉印给了她,说道:
“阿若,你拿着我的玉佩出城去罢。”
“等离开了这里,再拿它换钱,应该够你们母子安稳度过后半生了。”
阿若感动的无以复加,再次泣拜道:
“恩公的大恩大德,阿若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这时,忽听得巷外传来“公子!公子!”的喊声。
李治便赶紧催促阿若快走。
刘禅又问:
“表兄,我们放走了阿若,怎么解释?”
“别急!”
李治灵机一动,突然拽着刘禅扑进道旁泥沟,锦袍霎时染作土色。
然后还不忘抓把腐叶往脸上抹,刘禅惊得瞪圆眼睛。
“表兄,你难道疯了不成?”
“傻小子!”
李治边搓泥边低语说,“父亲见了鞭痕必然追问,若见你我滚成泥猴……”
他突然龇牙咧嘴撕开衣袖,“就说是追野兔摔的!”
正好,家仆阿武也赶了过来。
见着世子与公子变成这个样子,顿时目瞪口呆。
他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两人咋就成这样了?
“诶呦!”
阿武急得直跺脚,叹道:
“公子啊,我不是跟您说过了么?”
“今夜是相爷办的家宴,专门宴请了河北诸多官员。”
“公子这般模样——”
阿武望着李治的模样,顿时也将不见了的阿若忘诸于脑后了。
只担心现在回去洗澡换衣服,也不赶趟了。
“妙哉!”
李治反倒是眼睛一亮,竟抓把污泥抹在刘禅脸上。
“正因宾客满堂,父亲才不便发作!”
刘禅恍然大悟,也学李治模样,滚成了一个泥猴。
望着对方滑稽的模样,两个孩童都笑了。
……
更鼓初响,相府正厅已灯火通明。
李翊正举杯与陈群论及新律。
陪他出席的乃是袁莹。
事实上,到河北以后,凡有应酬,陪伴李翊出席的夫人都是袁莹。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是四世三公出身。
河北又是袁氏旧地,带着袁莹抛头露面,可以大结北人之心。
时间一长,河北人都认定袁莹是主母了。
不过在相府里面,平日仍旧是麋贞说话分量更重一些。
毕竟凡事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夫妻俩并排而坐,同居主位。
袁莹望了眼天色,黛眉蹙起,问:
“治儿与阿斗怎还未归?”
话音未落,忽闻厅外一阵骚动。
但见两个泥猴跌跌撞撞闯入,锦袍尽染污渍,发间还缠着几根枯草。
刘禅靴底黏着河泥,每走一步,便在地毯上印出个湿漉漉的脚印。
李治更甚,半边脸糊着淤泥,活似刚从漳河底爬出来的水鬼一般。
满座公卿先是一静,继而哄堂大笑。
张郃一口酒喷在案几上,指着两个孩子道:
“丞相府的小公子,倒是比我家那小子还会玩!”
高览拍腿直乐:
“当年我家小子醉酒坠马,也不过如是!”
李翊面色一沉,眉头紧皱。
袁莹更是气得指尖掐进掌心,强撑着笑说道:
“定是又去掏鸟窝了……”
“来人!”
李翊突然出声,惊得满堂笑声戛然而止。
“带两位公子下去沐浴更衣。”
语气平静得可怕。
婢女们慌忙上前,将两名小公子给带了下去。
“诸位,继续饮酒。”
李翊举杯,袁莹亦举杯。
众官员乃齐齐举杯,说着吉祥话。
过了一会儿,两名公子已经洗干净了,穿着整洁的衣服走进屋内。
袁莹瞥见见李治袖口撕裂处露出伤痕,瞳孔骤缩。
忙将之拉过来,关切问:
“治儿,你这手怎么回事?”
刘禅赶忙在一旁抢答道:
“是我们追白兔时,摔进了漳河故道才伤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
袁莹虽然心疼,但也并未多想。
只是吩咐一旁的侍女说道,“去我箱底取那瓶雪蛤膏来。”
李翊搁下酒盏,淡淡道:
“行了,男子汉大丈夫,一点皮肉伤算得了什么?”
“既然洗好了,就赶紧坐下。”
“别让大家看笑话!”
李治与刘禅对视一眼,齐齐拱手作揖谢座。
“谢父亲!”
“谢相父!”
两兄弟很快坐好,全都笑了。
刘禅小声感叹:
“还是表兄聪明,相父当真没有怪罪,也没追问。”
李治嘿嘿一笑,一指堂下宾客:
“多亏今日设宴,家父碍于面子,不会追问的。”
“等过了今晚,权当无事发生。”
就在两兄弟为自己竟然“算计”到李相爷而沾沾自喜时,忽闻府外喧哗。
甲胄碰撞之声骤起,自府外传出。
众人皆惊,纷纷停杯投箸,朝门口望去。
“砰!”
厅门被推开,邺城令魏延披甲按剑,大步跨入,身后跟着数名军士。
李翊眉头一皱,沉声道:
“文长,何事擅闯?”
魏延抱拳一礼,肃然道:“禀丞相,今日末将巡视城门,擒获一名叛贼家眷,正欲出逃!“
李翊闻言大怒,叱道:
“些许小事也要报我。”
“吾迁汝为邺城令何为?”
“今以贱婢逋逃之琐事,坏吾与诸公雅兴耶?!”
“汝只管按律处理即可,又何须告我?”
魏延却眼眸一蹙,沉声道:
“此事重大,末将不敢擅专!”
“还是请丞相亲自来定夺吧。”
李翊目光一凝,“哦?”
此时他也反应了过来,放下酒樽,“带上来。”
军士推搡着那妇人上前,她踉跄几步,跪伏于地,缓缓抬头。
——竟是阿若!
刘禅与李治瞳孔骤缩,浑身僵住。
魏延冷笑,一把揪住阿若的头发,厉声喝问:
“说!是谁放你出城的?”
阿若嘴角渗血,颤巍巍抬起手,指向李治、刘禅——
“是他,他们……就是他们放了我!”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刘禅与李治身上。
只见两个小孩僵在原地,目光呆滞。
从他们的眼神中仿佛能够看出其中情感——
不是恐惧,而是失望!
巨大的失望!
两名小孩内心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痛!太痛了。
袁莹黛眉皱起,不发一言。
李翊缓缓起身,面色阴沉如水。
厅内死寂,唯闻烛火摇曳之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