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身飞仙,羞遮半脸。
踮脚旋身,大袖合面。
春阳从背后洒在元德殿下,照在眾人身上。侍从英武,一艷丽,一悠閒。
人群里,王彦章悄悄看了看皇甫麟。
两人眼神交匯,只有一个意思:大伙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圣君,臣有一忧。”中郎將崔无慈凑到耳边,低声道。
“讲。”
“臣刚刚算了下,吴王之俘合伊水之俘,沿洛阳一线正在向汴梁开赴的各军擒获,汴军俘虏不下五万。这些人都带到汴梁后,臣唯恐其生事,与宋州、曹州各处叛军余孽合谋作乱。”
崔无慈顿了顿,更小声道:“这不是臣一个人的忧虑,卫尉寺武官都是如此想的。侍卫殿前两司的將军们,多半也……”
圣人抬头看他。
“越职言事,臣之罪也。”崔无慈退了回去:“臣只是一说。”
听觉敏锐的王子美听到了几个字眼,眉头一皱。
这么多汴军,的確会產生安全问题。
投降也不是因为忠诚了,而是因为要死了。今后还有那么多潜在的平叛,但凡输几次,不好说会发生什么。也许什么事没有,也许奉天事重演。
况且,如果全部收编,中央军的派系力量毫无疑问会失衡。汴系一家,就能顶成德、魏博、荆襄好几家的在朝势力。这怎么可以?
想到这,王子美补了上来,沉重道:“这的確是足以为陛下忧惧的祸源。”
“我体会得。”圣人頷首。
收编要的是唐化,而不是梁化。
亲密的武官纷纷涌了上来,建言献策。
“此事,我也早就在思考。”圣人道:“等俘虏到齐,先甄別出团练,强拉的壮丁种种,解散回乡。剩下的,不好放出军去的——”
“汴梁俘虏被安置在何处?”圣人发问。
“南城外头。”赵寸答道:“乞顏术他们在那盯著。”
“俟时辰合適——”一个恶念浮现,圣人斟酌了好半天,压低嗓音道:“便以发赏为由,將其召到校场,三抽一诛杀之。”
“为何不全杀?”萧秀怒道:“这些反贼,杀赵府子弟何多!”
“注意你奏事的態度。”王子美剜他一眼。
“不是不杀,是缓杀。”圣人拍拍萧秀肩膀,语重心沉:“灵活的杀,讲究策略的杀。让汴军兗军下手,先除掉最坏最恶最不可挽救的,留下可以改造的,才能先忠带动后忠——”
“最后实现共同忠诚!”张晏全举拳接话。
“忠!诚!”诸臣齐齐肃容。
被排离在一边的王彦章、皇甫麟、水无生等將面面相覷,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好跟著喊。
婀娜优美起舞的张惠一下失却全部关注。
“干什么干什么?”圣人无奈一笑,朝尷尬站在那的张惠招招手,叫到身边坐下,手拉手十指相扣之后,空出的另一只手再朝王彦章眾人勾了勾:“杵在那做甚?过来!”
甲叶声窸窣,诸臣给王彦章各人让出一条通路和身位。
“论对叛军的了解,还数你们…………”圣人倒想装一装,但这確实是个隱患,最后斟酌了一次,便道:“俘虏到齐后,民军壮丁各许放归。余眾武夫,谁忠谁不忠,谁好谁坏,就全委託天仙君和诸位鑑別了。”
说著,转头捏捏张惠的耳朵脸蛋,悄悄道:“届时你来主持。”
张惠哀怨的眼神投过来。
圣人沉默一下,为难的摸摸下巴,还是狠下心:“没办法。”
我不允许你在汴军里的影响力比我高。
我无法容忍汴军还有团结的可能,新降叛军还有依附、对你靠拢的可能。
这帮杂种拼了命的想搞死我,要屠我宗族,亡我家国,还惹得到处怨声载道,我又怎么可能现在他们一句投降就当做什么事没发生,全接收了,继续好吃好喝大笔赏赐养著?
死道友不死贫道,只好委屈天后了。
当初收留你,现在你也该回报我一下了!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相信也早就有心理准备的对吧?
这样胡思乱想著,圣人满怀期望的抬起头,就看见天后眼里全是水雾。
这个女人,依然倔强的挺直了腰。只是眼里的哀求意味,怎么也掩盖不住。这种曹华屠鄆兵的事,我怎么干得出来?
除其极恶,余者流放分置,不可以吗?
“这不够。”圣人拉著她走到一边,捉著肩膀:“听话。”
天后还是摇头。
“这些本来就是祸国殃民的孽畜,杀了咋了?”
摇头。
“想想同州那些杀材,朱温被杀之后,汴梁守军又是怎么对你的。”
摇头。
“这是命令。”
这下不摇头了,泪水只是汩汩滑落,在秀气的下巴匯聚,再流进胸口……
圣人面无表情看著她,猛的甩手,冷冷道:“就这么定了!我没时间囉嗦!你不干,我自让朱瑾领著彦章他们去做。我恨此辈,恨不能生吞活剥,要按著从前习性,早就丛枪下去全宰了!谁鸟耐烦和他们谈圣德谈仁慈。我们走!”
一双冰冷的玉手,抓住了他。
张惠低头掉了一地泪珠,將所有情绪收起:“如果这么做,能让你心里好受些,能真帮到你………那么,我愿为你一舞。”
真是个好裤襠啊。圣人一笑:“贞娘,好生做!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走,转转朱温的宫室。”把玩了一番她的头髮,圣人转身拾阶而上,扬长而去。
诸臣轰然跟上。
他们爬上数十步之高,张惠还静静立在殿下,闭著眼,只是不语,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垂下,粘在眼睛上,让她在这一刻流露出来的,只有软弱柔怜。
皇甫麟、郝祚、水无生、杨癸诸人侍立在她身边。这地方本来是他们的地盘老巢。可现在,“君臣们”却显得无比孤单。
“天后。”王彦章低声道:“俺们可別逃离了一个朱温,又……”
张惠睁开了眼,死死咬著嘴唇,抬头长嘆一息:“他不会的,他不一样。”
王彦章一惊。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