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81章 政变之后  晋庭汉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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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逆转得实在太快,快得就好似儿戏一般,令司马越全然无法置信。他看著脖颈前的刀刃,又看向齐刷刷跪倒的部下们,全然无法接受:二十年的隱忍与蛰伏,二十年的阴谋与算计,积尸遍野,血流成河,最后换来的,竟然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吗?

自己输在了何处?以司马越的聪明,当然很快就知道答案:他没有预算到,刘羡竟然真的准备放弃近在咫尺至高权力,而要转交另一个人,使得自己產生了巨大的误判。可这怎么可能?简直是对权力的一种侮辱!权力就是力量,在这个残酷且真实的世界,只有力量才能决定一切!

故而面对这样一个窘境,司马越內心深处的懊恼转为了口头的轻蔑,他半是自嘲半是讥讽地朝刘羡道:“太尉,我输了,可我不是输在我低估了你,而是输在我高看了你。你竟然放弃了朝廷的权力,而要走另一条路。”

“哦?司空看出来了?”刘羡耸耸肩。

“你是要去蜀中復国吧?”司马越轻哼了两声,故作惋惜道:“太尉放著好好的朝廷辅政不做,竟然要去蜀中这种绝地,想来个死灰復燃,这岂不可笑吗?”

“可笑吗?”刘羡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他只是说:“司空之败,只败於一点,你不懂得信义的道理。”

司马越冷笑道:“你要和我谈道德?这不过是软弱者聊以自慰的说辞。真正的力量,从来只来源於权力。”

“你说得不错,可司马氏的权力究竟是哪里来的?是靠宣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蛰伏与忍耐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对於这个问题,刘羡已经反覆思考过太多次,他坚信自己已经明悟了其中的道理,故而陈述道:“人们之所以选择宣皇帝,恰恰是因为宣皇帝的信义。宣皇帝屯田积穀於江北,治水开渠於关西,大改朝堂奢糜之风,轻徭薄赋,免四民於战乱,致边疆於安寧。他是用切切实实的坚持与功绩,贏得了天下人的信任。”

“只是……他辜负了这种信任。”再次正对著司马越,刘羡微微摇首,感慨说:“而司空你,从来不曾贏得过这种信任,又谈何辜负呢?”

统治的基础的確是暴力,可人们总是会忘记,个体的暴力永远胜不过集体的暴力,而想要长久团结一个集体,永远只有信义能做到。数百年来,先人们所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无不是在阐述这个道理。只是人们对苦痛的记忆永远比幸福来得要深刻,对暴力的滥用也因此远远多於守信。

可无论如何,时代总是向前,人总是要比前人做得更好,而不是更坏。无论是对民族、国家,还是个人,拘泥於过往的苦痛,並不会带来任何希望,最后仍然只会伤害自己。

司马越对此已无话可说,他此时盯著刘羡,懊恼、悔恨、怨懟、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头,最终只匯聚了一个想法:这一切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自己早就该杀了他!若不是他,若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输?

可属於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刘羡走过匍匐在地的甲士们,大步走到院落之前,打开院门,院前是茫茫多的人群与火把。不用多言,院外的东海王党羽也纷纷弃刀投降,包围著院落的难民们则纵声欢呼,呼声沸沸扬扬,仿佛燎原大火。而刘羡置身其中,恰如芦苇盪中的一抹芦,只是所有人都在注视他。

他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黄龙幡下。司马衷、司马范、羊献容都在,旁边则是祖逖、孟和、嵇绍、山该、顾荣等人。而在他们身前,则是尽数被捆的高密王司马略、平昌公司马模等司马越党羽。

刘羡单膝跪地时,城中已经恢復安静,他对司马衷抱拳行礼道:“陛下,东海王勾结高密王等人谋反,人证物证俱在,奏请圣裁。”

该如何回答,羊献容在来的路上已经教导过了,司马衷严肃表情道:“请太尉速速查明此事,严惩不贷。”

一旁的祖逖將章武剑递还给刘羡,说道:“物归原主。”刘羡点了点头,隨即抽剑转身,面对眼前的所有部属官员士卒,以及围观的难民,朗声道:“至此非常之变,大战之前,受天子之命,由我全权处置此事,请诸位一起做个见证吧。”

至此,他往回走十数步,对跟上来的毛宝道:“把东海王带上来。”

司马越此时已经被捉,被人用绳子捆了上来,但仍立身不跪。带上来的时候,冠冕都被打掉了,可以看见一头黑白参差的头髮。

刘羡也不客气,他一脚踢在司马越的膝盖上。司马越险些站立不住,但还是强撑著不肯跪下,可身边的两名士卒押著他的臂膀,强行將他摁伏在地。其中一人扯住东海王的头髮,使他脖颈伸直。

刘羡用剑锋贴住了司马越的颈背,问道:“司空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遭受著数万人的围观,司马越却还想挣扎,他骂道:“刘羡,你竟然不经刑询,就擅杀国家重臣!这就是你口中的信义?”

这是想拖延时间,等会张方的大军进攻后,他伺机捲土重来。

刘羡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嘿然道:“祸乱天下的,不就是司空吗?”

至此,司马越知道自己再无生理,他继续挣扎著叫骂道:“刘羡!你且得意吧!我无非是先走一步!几个时辰以后,你一样要陪我赴死!”

“呵!”刘羡高声道:“那就和黄泉下的万千冤魂说清楚吧!”

说罢,刘羡一剑挥下,司马越仅来得及叫了一声“啊!”,霎时间颈血飞溅,身首已然分离。他的头颅在地面上滴溜溜滚了几圈,面孔最后停留在刘羡眼前。这是一张不甘与恐惧相互掺杂的脸,眼神中充斥著对刘羡的憎恨,但也就两个呼吸间,他双眼中失去了最后的神光。

这是刘羡一生中唯一亲手杀死的司马氏。

这一瞬间,刘羡並未感受到快乐,因为这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即使亲手杀了司马越,死去的人也不会復活,乱世的苦难也不会结束,该有的勾心斗角依然会发生,刀与剑仍然在渴求温热的血,甚至在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他马上就要去迎接下一场残酷的挑战。

可这一切真没有改变吗?刘羡扫视四周,寒风虽然在聒噪,却遮不住身边人的喜悦。

目光所及,司马衷傻呵呵地笑著;羊献容目光晶莹,眼角含泪;孟和等人面露仰慕与敬畏,多数公卿则畏惧得不敢抬头;但更多的人,士卒与难民们,都盼望著他,为他的胜利而高呼。刘羡知道,这並不是因为他们崇拜自己,而是因为他们相信希望,把这个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过去的这几年里,自己虽然一次又一次地取胜,但也一次又一次地成为战爭的使者,而这一次,自己总算能给他们一些交代,也能给死去的人一些交代。想到这里,刘羡的內心產生了一些安慰,也终於轻鬆一些了。

唯一可惜的是,在这一刻,有许多刘羡想要做见证的人,都並不在身边。他们要么天各一方,要么就已离开了人世。真想让他们看看啊!

或许他们仍与我同在。刘羡又想,该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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