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翻是吕布的同龄人,今年三十三岁,闻言疑惑看吕布:“大将军所言何意?天子决断,朝野亦有公论,皆以为陈容等人彰义惩凶,虽于法不合,但也是当世义举。仆虽卑微,窃居议郎之位,但也有幸伴驾左右,颇知朝中之事。今兖州纠纷,实乃使君张稚叔阻大司马入境。此事本就违背纲纪情理,怎么大将军还要为张稚叔声讨大司马?”
“这就是我为难之处。”
吕布索性不再狡辩,搓搓脸,敛容说:“张稚叔是我至交好友,他本无恶意,元嗣性情刚直,行事酷烈。虽屡诛大恶,但波及无辜者甚众。张稚叔只是阻他入境兖州,他便撤陈县之围,使得袁术乘机破围而出逃遁江淮之间。此等过失,虽是张稚叔惹出,难道元嗣就无一点过错?故而我陈兵州界,欲使他知晓朝廷威仪,望他屈身守节。然而他反应强硬,分大兵掠地,所过残破无不狼藉。如今以不足万余吏士驻守陈留不动,是要看我笑话?”
虞翻仿佛被一席话语说的无言以对,吕布起身踱步:“纵然二袁尽除,为国家社稷安稳,也计较门户私事,我也不忍心与元嗣兵戎相见。只是如今元嗣强驱我麾下将校,又当众射杀我的信使。屡屡挑衅于我,既然他父亲有失教导职责,那我这妇翁只好出手。就恐战事一发不可收拾,坏朝廷兴复大业,令两家因此失和、败亡。”
“也不瞒先生,我也遣使邀请先生同乡吴范吴文则,他却早料到今日窘迫局面,两日前留下一副‘坎为水’卦象,辞官出走许都,今不知踪迹。不知先生,可有良策解我困顿?”
说着,吕布对着虞翻拱手长拜,姿态谦恭。
虞翻急忙起身回礼:“不敢,卑职尽力而为。”
两人行礼完毕,虞翻重新落座,就说:“以卑职之见,大将军欲要立威,则不应纠察大司马过失。大司马功大于过,又非造祸之人,又兼少年成名意气雄烈,岂会屈从?大将军不妨易地而处,岂会退让?”
吕布点着头:“正是因为如此,我自知理亏,才这样为难。”
见吕布还有挽回的余地,虞翻笑了笑,就说:“休说今日祸端是张稚叔招惹,就是大司马惹出,想来也不会轻易屈从。”
吕布也是点着头,身为一方人主,认错的代价、成本太高了。
吕布可以自认理亏,但不会也不能认错。
虞翻这时候就说:“曹操,乃当世人形禽兽也,李傕之流尚且不齿,授他建德杂号;大司马责其五毒俱全,也是当世公论。诛恶,自当手段酷烈,不留余种才对。如今是张稚叔的不对,陈公台为庇护乡人,纵然有错也在情理之中,不宜深究。以卑职观之,张稚叔贪曹操恶党之凶强,这才抗拒大司马,连累大将军陷入困境。”
吕布缓缓点着头:“我也明白,张稚叔如此做,也是为了保留兖州元气,以期抵抗袁绍侵攻。观袁术之叛,袁绍造逆亦不远矣。”
虞翻双手一摊反问:“截曹操恶党收为己用,来日河北若是作乱,曹氏恶党又岂会竭力报效朝廷?恐怕那时,造祸兖州,为袁氏前驱矣。”
“除恶务尽,还请大将军严惩张稚叔,以便大司马能便宜行事。”
虞翻语气平缓:“大将军主持朝中枢要,行事公允,朝野海内自然膺服。若为意气之争,而与贤婿良臣大司马交恶,则海内有识之士无不失望,朝中奸党难免弹冠而庆。”
吕布沉默,虞翻不再言语,等待吕布的最终抉择。
朝中现在就五股势力,天子、旧日公卿,中立者,以及吕布党羽,赵基党羽。
王朗是赵基从会稽郡守征入朝中拜为九卿的,虞翻是王朗旧吏,王朗举虞翻接任太史令。
就是因为虞翻身上带着赵基党羽的痕迹,又有前太史令王立的前车之鉴,所以王朗的提议被否决,转虞翻为议郎。
太史令官秩六百石,议郎也是六百石。
易经以及天文、数学相关学问,在琅琊地区很是风靡。
赵彦当年率乡党子弟协助平叛,所献的‘五阳郡兵’之策也算是海内知名。
琅琊赵氏在天文、历法、易经方面也有家学造诣,所以虞翻的仕途脉络、家传学问,都与赵基一方有高度迭合。
对于这场冲突,虞翻自然是不满吕布的。
不求弄死张杨,调停战争矛盾,让赵基将曹操余孽消灭一空,那虞翻也就满意了。
虞氏五世治学易经,琅琊、江东海贸航线通畅,每代都有人在琅琊这里交流学习,曹军对徐州的屠杀,大量的徐州士民逃亡江东,使得江东人对曹操的感官评价很差。
曹操如果活着,江东人还能客气说话。
现在曹操尸首两分,就虞翻的脾气来说,现在说话已经很克制了。
要知道,臧洪老爹臧旻担任过吴郡郡守,转迁扬州刺史,与江淮各家关系较好。
曹仁袭杀臧洪,这仇摆在那里,扬州人有机会自然会上去踏曹氏一脚。
吕布长久沉默之后,问:“我若惩戒张稚叔,天下人还以为是我怕了元嗣,难免不敬朝廷,又当如何?”
虞翻闻言,一笑:“大将军与大司马分掌天下强军,于汉而言有如昔年长平侯与冠军侯。两家和睦,海内各方,谁敢不服?曹操便是前车之鉴,大将军何虑之有?”
吕布缓缓点头,就看虞翻:“那有劳先生占卜凶吉,若是天意垂示,某又岂敢违背天意?”
“敢不从命?”
虞翻含笑应下,当即抱着龟壳去营外烧烤……至于给龟壳钻孔之类的技巧,完全不需要。
只要烧出裂痕,不管横纹竖纹又或者是斜纹、交叉纹,虞翻自然有无数腹稿进行组合,总能说出合乎情势的解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