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你这堆烂骨头的胡言乱语!”葛森·灰岩的怒吼再次炸响,如同矮人要塞深处锻炉的轰鸣。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灰色鬍子根根戟张。“先是褻瀆先祖的遗骨!现在又用帝国佬的阴谋来拖延时间?你这种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蛆虫,嘴里能吐出半句真话?全是谎言!恶臭的谎言!”他巨大的战斧猛地指向姆哈瓦,斧刃上寒光流转。
“领主大人!”葛森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铁砧上砸出来的火星,“別听这渣滓放屁!他在拖延!在污染我们的耳朵!把他和他的烂骨头僕从一起碾碎!烧成灰!让风把他最后的臭味都吹散!这是唯一能洗刷他玷污的矮人荣耀的方式!”
他胸膛剧烈起伏,喷出的气息灼热,死死盯著姆哈瓦,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用斧头亲自执行这迟来的毁灭。
苏离悬浮於赤金圣焰之中,冷冽的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场面。姆哈瓦绝望的哀嚎和葛森·灰岩火山般的咆哮在空气中碰撞。
“葛森统领。”苏离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铁钳,瞬间扼住了矮人几乎要失控的怒火。那声音里没有情绪,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退下。控制你的怒火。他还有一点用处。”
葛森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向空中的苏离,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屈辱和愤怒而剧烈抽搐,铁青色的鬍鬚根根倒竖。
“用处?!”他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巨大的情绪衝击而变调,“领主大人!您……您难道真的已经毫无底线了吗?!要和这种褻瀆尸骸、满嘴谎言、从骨头缝里都渗出恶臭的亡灵败类合作?!就为了他那些狗屁不通的所谓『秘密』?!”
他巨大的战斧嗡嗡作响,指向地上那摊散发著恶臭的姆哈瓦,又猛地指向那几具还在徒劳蠕动的夜游尸——那些曾是他光荣先祖的遗骸。
“看看它们!看看他对我们做了什么!我们矮人,把先祖的安息看得比黄金还重!和他合作?这比用矮人的鬍子擦地精的屁股还要骯脏一万倍!这玷污了所有矮人的灵魂!玷污了我们之间用血和誓言铸成的友谊!”葛森的咆哮如同受伤巨兽的哀鸣,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无法理解的狂怒。
这声咆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苏离身后,那些悬浮在赤金光芒中、如同钢铁雕像般的神选骑士阵列,也出现了细微的动摇。冰冷的头盔之下,目光在苏离和下方愤怒欲狂的矮人之间游移。盔甲细微的摩擦声和呼吸节奏的改变,泄露了这些钢铁战士內心的波澜。
为了姆哈瓦?为了这个刚从阴沟里炸出来的、除了腐烂和恶臭一无所有的亡灵败类?这值得吗?值得冒著彻底撕裂与矮人——这个在无数次血战中並肩作战、用铁与火浇铸了深厚情谊的古老盟友——的风险吗?
领地真的能承受得起失去矮人盟友、甚至可能引发矮人氏族世代仇怨的代价吗?疑虑悄然爬上一些骑士的心头。空气中,人类与矮人之间那曾经坚不可摧的信任纽带,此刻发出了清晰刺耳的、濒临断裂的呻吟。
面对下方葛森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和身后骑士阵列那无声却沉重的疑虑压力,苏离脸上的冰霜没有丝毫融化。他手持燃烧的战旗,赤金的光芒映照著他毫无波动的眼眸。
苏离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动摇的头盔,最后定格在葛森那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依旧平稳,冷静得近乎残酷,清晰地穿透了矮人的咆哮和骑士们的沉默:“我有自己的安排。暂时无法向你做更多的解释。但我向你保证不是为了所谓的財富和秘密。”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敲在凝滯的空气里。
“你们”他的目光扫过骑士和矮人,“很快就会理解的。”
这话语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绝对意志。它像一盆冰水,暂时浇熄了葛森即將爆发的火山,却也让那冰冷的、名为“不信任”的裂痕,在人类与矮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深不见底。
葛森死死攥著战斧,胸膛剧烈起伏,瞪著苏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却终究没有再咆哮出声。那眼神里,愤怒依旧在燃烧,但更深的地方,是巨大的失望和一种被盟友亲手推向深渊的冰冷寒意。矮人的固执,让他们无法接受苏离的这种抉择。
冰冷的对峙在赤金光芒与矮人怒火间凝固。苏离的目光扫过葛森·灰岩因屈辱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沉默却动摇的神选骑士。姆哈瓦瘫在脓液里,魂火微弱地跳动,带著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倖。
“带上他。”苏离的声音斩断了凝滯的空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命令捡起一件工具。“所有人,返回长须之战古战场。找到第三个幻象。”
命令就是命令。俄尔施泰因沉默地降下高度,两名神选骑士上前。他们厌恶地避开姆哈瓦身上流淌的恶臭脓液,粗鲁地用燃烧著火焰的符文锁链捆住他枯骨般的手脚。锁连结触处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和更加刺鼻的焦臭。姆哈瓦发出痛苦的嘶嘶声,但魂火却微弱地亮了一丝——他还活著,还有机会。
艾莉瑞亚的浮空术再次笼罩骑士队伍,连同被锁链拖曳、悬浮在半空、如同破布口袋般的姆哈瓦。
葛森·灰岩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得像要滴下水来,他狠狠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几乎要砸出一个坑,然后扛起巨大的战斧,迈著沉重如山的步伐,率先踏上了返回幻境的路。每一步都带著压抑的怒火,地面仿佛都在呻吟。
重返长须之战古战场幻境。时间在这里依旧扭曲,远古的廝杀声和武器碰撞的金铁交鸣如同永不消散的背景噪音。破碎的武器残骸、倒塌的石柱、焦黑的土地,空气中瀰漫著硝烟、矮人烈酒和永不乾涸的血腥气。
无需指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被拖曳的姆哈瓦那微弱的魂火,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向幻境深处。在那里,矗立著第三位传奇。
他没有站在开阔的战场上,而是立於一片被强大力量硬生生轰出的、如同巨大陨坑般的焦土中心。坑壁光滑,残留著高温熔融的痕跡。他並非手持巨斧或战锤,而是稳稳地站在一台庞大、复杂得令人窒息的战爭机器旁边。
那机器的主体像一座小型要塞的基座,上面架设著一根粗短、厚重、布满玄奥符文和冷却管道的巨大炮管,炮口直径足以塞进一个矮人战士。炮管表面覆盖著厚重的精金装甲板,每一块都铭刻著防御符文和矮人先祖的怒容。仅仅是静置在那里,这台机器就散发著一种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沉重到极点的毁灭气息,仿佛它本身就是一个沉睡的火山口。
站在它旁边的矮人,就是它的主人和铸造者——戈伦森·铁砧。
他的身形比葛森·灰岩还要魁梧一圈,肌肉虬结如同山脉的岩石,蕴藏著爆炸性的力量。浓密如同铁刷般的火红色鬍鬚几乎覆盖了整个胸膛,被精心编织成粗壮的辫子,末端用精钢环箍住。
他没有戴传统的角盔,而是戴著一顶由整块熔铸精金打造、形如咆哮狮首的奇异头盔,狮口中喷吐出的並非火焰,而是凝而不散的蓝色符文辉光,映照著他稜角分明、如同用铁锤敲打出的刚毅面容。
岁月和无数次爆炸的洗礼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沟壑,但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又冷静得如同万载寒冰——却燃烧著永不熄灭的智慧与毁灭之火。他身穿一套极其厚重的精金符文板甲,甲冑上布满了烟燻火燎的痕跡和修补的疤痕,与其说是盔甲,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堡垒。
肩甲被设计成咆哮的狮头,狮口中探出短粗的炮管。巨大的铁手套上,指关节处镶嵌著闪烁著危险光芒的增幅水晶。他没有拿常规武器,但腰间悬掛著数把造型奇特、布满齿轮和管线的工具锤和扳手,每一件都散发著强大的魔力波动。
戈伦森·铁砧,长须之战中的“碎岩者”,矮人工程术士行会的传奇大师。
他並非以个人武勇闻名於世,而是以他那足以改变战场格局、令高山化为齏粉、让巨龙也为之胆寒的毁灭性战爭机器。
他铸造的“群山之怒”臼炮,曾在绝望的深坑守卫战中,一炮轰塌了绿皮军阀“碎骨者”格鲁姆的战爭堡垒,埋葬了数以千计的绿皮大军,扭转了战局。
他的“撼地者”钻机撕裂了坚固的矮人山脉,將致命的炸药送入地底深处的斯卡文鼠人巢穴核心。他毕生追求力量与毁灭的极致,將矮人引以为傲的锻造工艺与禁忌的地脉能量、狂暴的奥术之力结合,创造出只存在於噩梦中的武器。
他是矮人科技的巔峰象徵,同时也是最危险、最不可控的力量化身。他站在自己的杰作旁,双手抱胸,那双冰冷的、燃烧著智慧与毁灭之焰的眼睛,如同两柄淬火的利刃,穿透了幻境的时空,冷冷地扫视著闯入者——尤其是那个被圣焰锁链捆缚、散发著褻瀆恶臭的亡灵。
那份纯粹的、源自对秩序和生命守护本能的厌恶与毁灭欲,比葛森·灰岩的狂暴怒火更加冰冷,也更加致命。空气在他周围似乎都凝固了,只剩下那巨大炮管上符文流淌的微光和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