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刘禪。
“不诛刘禪,孤……朕,朕誓不为人!”孙权在殿內来回疾走,疯狂宣泄。
殿內。
青铜龙虎衔灯、朱雀凤凰屏风、云纹锦绣帘帐,麒麟天子宝剑…每一样都彰显天子威严,此刻看在孙权眼里,都像是无声的嘲讽。
他猛地抽出麒麟宝剑,手中寒光一闪,狠狠劈砍殿中木柱。
每砍一剑,便呼一声刘禪,对刘禪的恨意,赫然超越了所有,达到了他人生的顶点。
珍玩宝物一件件损毁,约莫半个时辰后,殿门后才终於传来小心翼翼的通报:
“陛下,上大將军、顾丞相、徐镇东、丁征蜀、留平西…都已在殿外候旨。”
以剑拄地的孙权此刻已有疲色,深吸几气,努力平復呼吸与神情后才將宝剑归鞘。
復又整理了一下冠冕袍服,才终於沉声出言:“宣。”
言罢,离开后殿。
前殿,孙权已端坐御席。
陆逊、顾雍、徐盛、留赞、丁奉等人陆续入內。
他们还不知前线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孙权发生了什么,但个个步履沉滯,面色凝重。
眾人躬身行礼。
无人率先开口。
孙权亦是沉默,只將那份有些破损的绢帛递给了秉性忠耿、处事严谨的亲近监官谷利。
谷利又递给陆逊。
陆逊接过,迅速瀏览。
其人身后顾雍、胡综、徐盛等人也微微侧身凝目。
帛书上,字跡急促而凌乱。
『…巫县以西、灩澦、深涧诸关尽陷…』
『臣力战不支,损兵万计。』
『鲜于丹、徐忠诸將殉国…孙规降蜀。』
『兵势已如山崩,臣不得已,弃灩澦而退,至巫县固守待援…』
纵然已有心理准备,这封羽檄急报上的內容,仍让陆逊、顾雍、徐盛等文武脸色难看不已。
“灩澦深涧尽皆失守?”
“潘太常…弃关退守?”
“损兵万计?”徐盛率先发声。
潘濬作为国家镇將,西境坚壁,明明可以不去深涧、灩澦,在巫县居中指挥即可。
但他去了。
既然去了,就要负责到底。
节將弃关而走,对军心士气的打击不言而喻。
所以,其他关卡且不去提,但灩澦关的失守,潘濬这个太常前將军必然要负主要责任。
就是直接夺他节杖,槛车问罪都不为过。
殿內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良久,陆逊放下手中帛书。
他神情颇为沉稳,徐徐出声:
“陛下,倘若羽檄所报非虚,彼时局势確然危急,承明弃关而走,实乃无可奈何之举。”
孙权眉头紧锁。
陆逊仍保持沉稳之色:
“巫西诸关迅速沦陷。
“军势已如山崩堤溃,绝非人力所能挽救。
“潘太常彼时欲进不能,若退守灩澦孤关,关內粮草或可支撑。
“然援军何时抵达,能否抵达,將士不知。
“不知輒惊惧,惊惧輒生变。
“承明麾下將士,多有荆州籍贯之人…蜀人既胜,只须稍加煽动,则內变自生。
“届时,非但不能保全关隘,承明亦危矣……或为溃兵所挟,或为降蜀之徒所害。”
言及此处,他顿了一下才又道:
“承明持节督军,一旦被害,巫县势必大乱。
“若然,孙镇西不能救也。”
孙权闻言,瞳孔微缩。
他自然明白荆州兵与蜀汉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係,陆逊所言,並非危言耸听。
潘濬当真战死或被害,对士气的打击更为致命。
至於孙韶…这个大吴镇西在荆州根基不深,不过稍稍起到钳制潘濬的作用而已。
念及此处,孙权因潘濬节將弃军而走燃起的怒火稍稍平息:“依伯言之意…承明弃关並无罪愆。”
“正是。”陆逊頷首。
“巫县城高池深,更有铁索江关阻遏蜀人舟师,乃大吴西境真正的屏障。
“承明聚拢败兵,重鼓士气,倚城固守,此则为我大吴援军西进爭取时间而已。
“陛下,承明明知持节督军,弃军而走必使朝野动盪,更引非议。
“却为国家大事计,弃个人声誉晚节於不顾,欲挽大局於既颓,扶泰山於將崩,此用心之良苦,伏乞陛下明鑑。”
孙权闻言沉默片刻,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罢了。
“事已至此,追究无益。
“当前首要之务,乃是如何应对蜀贼,保住巫县!”
孙权紫髯轻动,目光慢慢变得锐利起来,扫过眾臣,最后还是注於陆逊已不再年轻的脸上:
“伯言,你可有对策?”
陆逊腹有定计,沉吟少顷:
“蜀军骤得大胜,兵锋正锐。
“其下一步,必是猛攻巫县。
“然以逊料之,其陆师虽至,水师舟船,却必受制於江中铁锥,难以东下。
“当此之时,承明、公礼(孙韶)势必瞩目於蜀人水师,再將重兵布於铁索江关,及巫县以西,以应付蜀军步卒。”
言及此处,陆逊止言。
数息过后,忽而躬身抱拳:
“陛下,巫县能否固守,关键未必在於巫县以西,而在於能否遏制蜀军另一路可能的兵锋!”
孙权为之一滯。
徐盛、丁奉、留赞、贺达诸將则不明所以。
已被校事吕壹搞过几次而变成了咸鱼的丞相顾雍,隱约猜到了陆逊想说什么,却是垂首低眉,佯作什么也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