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君主离线的布置
海玥走入殿内。
明朝天子的讲学体系,以经筵讲官和日讲官为核心,兼具学术与政治功能。
经筵是明代最高规格的御前讲席,始于正统初年,每月逢二(初二、十二、二十二)举行。
知经筵事,通常由内阁首辅兼任,总领讲席,后来张居正就担任这个职务。
同知经筵事,由次辅或六部尚书兼任,辅助主持。
至于日讲官,则是日常教学。
每日或隔日为皇帝讲解典籍,形式较经筵灵活许多,由翰林院侍讲学士、侍读学士等专职进行。
海玥自从为翰林侍讲学士外,既担任日讲官,也参与经筵。
不过此番入殿,终究有些不同。
他刚刚入门,就感到一道视线直直刺了过来,没有抬头,依礼数行至御前七步处:“臣海玥拜见陛下。”
“免礼!”
朱厚熜略带沙哑的声音,悠悠地飘了过来:“海卿多日不见,清瘦了些啊……”
海玥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子都生两个了,在家中吃嘛嘛香,哪里会瘦。
但老登都这么说了,他总不能唱反调,唯有声音低沉地道:“蒙陛下垂怜,臣感念不已!”
朱厚熜轻轻叹息,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讲经吧!”
“是!”
海玥走向御案左侧特设的讲席,步履稳健,衣袂轻扬。
既不急促,也无拖沓。
讲席上早备好茶水与笔墨,等他落座开讲。
身为科举大浪淘沙的饱学鸿儒,大多人都能教导天子,但讲的既要有学问,又要让天子喜欢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了。
历史上嘉靖搬入西苑,日讲自然停了,但这老道士不单单是修道,也喜欢观经史诸书,有不解其意的,便用朱笔写在纸片上,令内侍交于西苑的值房,让阁臣讲解,立等回话。
一天晚上,类似的询问旨意又到了,可严嵩、徐阶、吕本三人看了后,皆不晓其义,正自惶恐,还是严嵩密录所问,令人从宫门门缝中传出,飞马送至府中,让儿子严世蕃作答。
严世蕃答后,即刻上禀,嘉靖见了就很高兴。
因为那份回答不仅有水平,还很合圣心。
同理。
便是把四书五经讲得再透彻,用多少圣人之言引导教育,对于嘉靖这种早就看透治国手段的政治生物来说,都是纸上谈兵。
所以海玥此番的讲经,就是接着上次《春秋》的君臣之道往下讲的。
朱厚熜静静地听。
时不时地问几个问题。
一如往常。
但在海玥看来,这位天子果然变了。
变得十分可怕。
以前有着对于朝政的关心和思索,可今日无论听到什么,问答之间,情绪都是毫无起伏。
甚至在海玥特意提到收取河套后续的一系列反馈时,朱厚熜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漠不关心。
这很不可思议,毕竟收河套对于一个王朝来说,都是巨大的功绩。
可朱厚熜此时,真的不怎么关心了。
一个掌握了至高权力的皇帝,习惯性地支配成千上万人的命运,会极快地丧失,甚至从未有过对芸芸众生的共情能力。
朱批一道,就是几百万大明百姓的悲欢离合;
手指一松,就是压向天下子民的无数时代大山;
让皇帝真正的爱民,是根本不现实的。
皇帝爱的,只有他们自己,以及在史册中的名声。
或许还有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统治的合法性。
李世民的文治武功,朱棣的《永乐大典》与远征漠北,嘉靖的新政……
本质上都是希望用治国的功绩,来证明自己统治的合法,证明就该由自己来当这个皇帝。
李世民毫无疑问的成功了,用超然的功绩与历史地位,洗清了玄武门前的鲜血,在后世的史书里,无不以类唐太宗而为荣。
朱棣其实是失败的,就不说他现在已经不是明太宗,而是明成祖,远征漠北确实打得蒙古人抱头鼠窜,论武功威风赫赫,可他自己打爽了,对于整个国家则留下了不少隐患。
至于嘉靖就更别提了。
由于登基太早,活得长久,他也就极为勉强地坚持了十几年,然后就倦了。
如今已是嘉靖二十年。
此世的嘉靖根本没有修道到走火入魔,但依旧进入了这个阶段。
成就感的迅速滑落,导致统治生涯的极度怠惰。
海玥讲完《春秋》,顿了顿,开始完成身为翰林所必须的任务:“伏惟陛下以社稷为重,临朝听政,今西北未宁,万机待理,当俯察臣民之望,振乾纲而揽全局,则天下幸甚,苍生幸甚!”
朱厚熜就知道会有这一遭,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道:“朕知晓了。”
然后从身边抽出一步翻旧的书卷:“明威,可还记得此物?”
海玥一眼就认出,那正是自己昔年手抄的《西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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