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甄家失势累金陵 七夕眾姝议诗社 红楼晓梦
却说迎春、宝釵、黛玉休养几日,聚在一处又商议起起社之事。本待往荣国府送了帖子,择日邀了探春、惜春、湘云小聚一场,谁知天不遂人愿,六月里三日一小雨,五日一大雨。
內城还好说,总有青石板路面,外城却是泥泞一片。再一扫听,贾母、探春——————————————————————————————————————————————
等还不曾从海淀庄子迴转,因是此事只得耽搁下来。
到得六月下,天气总算放晴,香菱的母亲甄封氏再也遭受不住,嚷嚷著京师天气古怪,还是回江南过得自在。
香菱苦劝不得,只得寻了陈斯远言说,陈斯远见甄封氏去意已决,只好差人將甄封氏送上了南下的官船。
隔天三位夫人又聚在一处,黛玉忍不住旧事重提,宝釵便思量道:“再有十来日便是七夕,何不邀了几位妹妹来,咱们也办个七夕诗会?”
此言一出,黛玉、迎春纷纷叫好,当下便往荣国府派了帖子。
到得申时过半,先是探春回了信儿,只说七夕那日定来叨扰云云,继而又有陈斯远蹙眉打皇城迴转。
这日合该宿在东路院,宝姐姐迎將出来,见陈斯远紧眉头蹙,赶忙扶了其胳膊道:“夫君可是遇见为难事儿了?”
陈斯远摇摇头,闷声扯了宝釵进房,关起门来才道:“甄家的案子发了!”
宝釵唬了一跳,忙追问缘由。
陈斯远细细道来,却是甄应嘉迟迟不归还积欠,还被御史查出来暗地里转运甄家財货。今日朝堂上言官齐齐弹劾,圣人大怒,已下旨锁拿甄家一应人等入京严查。
宝姐姐蹙眉思量道:“莫不是甄家老太太————”
话没说完,陈斯远便点头道:“月初时便故去了。”
宝釵嘆息一声儿,没再言语。圣人此番也算给太上皇留足了顏面,好歹等到甄家老太太故去,方才下旨查办甄家。
那甄家仗著老太太与老太妃,这些年下来不知贪占了內府多少財货。老太妃故去后还不知收敛,此番也算是罪有应得。
外人只当是甄家作死,薛家为金陵四大家,与那甄家也多有往来,听得此信儿自是另有一番感受。
什么感受?无外乎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上深居简出,今上开始扫除登基前的绊脚石了。宝姐姐心思杂乱,暗忖著,错非嫁与了陈斯远,依著妈妈的意思还去追著那劳什子金玉良缘,只怕薛家便要隨著贾家一道儿步那甄家的后尘了。
思量半晌,宝姐姐忙问道:“夫君,你说我家会不会————”
陈斯远思量一番道:“妹妹多虑了,先前金陵四大家之说不过是穿凿附会,谁不知薛家附了另外三家的尾翼?不过那当铺只怕留不得了,妹妹还须得將互典帐目留出来,免得来日朝廷追查下来。”
薛家祖上乃是紫薇舍人,后得皇命打理內府,早先也是皇室的钱袋子。其后歷经变迁,后人一直担负皇商,却因新旧更迭,不得不攀附上了贾、王、史三家。
三家护著薛家,薛家则为三家打理財货,可谓互惠互利。
见宝釵忧心忡忡,陈斯远搂住香肩安抚道:“妹妹且宽心,如今薛家大房没落,为夫好歹在今上跟前能说得上话儿。若真有那么一日,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能保住妹妹。”
宝釵心下稍安,却有些不死心道:“王家如今如火如荼,听闻舅舅有入阁之势————未必保不住另几家吧?”
陈斯远顿时嗤之以鼻,说道:“你那舅舅若是靠得住,当日妹妹一家子又何必捨近求远,投靠了荣国府?”
宝姐姐顿时没了言语。心下暗忖,是了,王子腾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为了官位、財货,莫说是薛家,便是王家本家都能捨弃了。
还没完,只听陈斯远又道:“再者说了,王子腾的官袍是用贾家亲兵的血染红的,这等不顾旧情之人,妹妹以为今上会瞧得上眼?再说贾司马如今也一只脚进了內阁,有其在一日,只怕王子腾此生再难入阁。”
是了,王子腾与贾雨村可是死敌!
宝釵听罢心下再无侥倖,只嘆道:“伴君如伴虎啊,偏我那舅舅还一门心思想著入阁。”顿了顿,又道:“回头儿我便將当铺盘出去,囤积的那些铜钱也尽数发卖了一早知如此,我就合该学著二姐姐、林妹妹,买些辽东田土、北城新宅,算算也不比铜钱营生赚得少。”
陈斯远又百般安抚,夜里倚红偎翠、遣綣旖施自不用说。
待转过天来,宝姐姐果然往薛家老宅去了一趟,寻了薛姨妈、嫂子曹氏关起门来计较一番,又打发人將老掌柜张德辉寻来,吩咐其盘算过当铺帐目,儘快发卖出去。
那铜钱倒是好说,如今铜钱一月一涨,不愁买主,宝釵不过三五天便將囤积的铜钱发卖了个乾净。她拢共只兑了三万余两银子的铜钱,算算前后不过赚了不到四千两。
不提陈家情形,却说荣国府。
探春、惜春、湘云得了请帖,自是欢喜异常。探春、惜春还好说,湘云那丫头真箇儿是每日都要提上几回。
偏生她在海淀庄子玩儿疯了,一张粉脸儿生生晒成了黑炭头。因生怕被黛玉嘲笑,这些日子一咬牙,乾脆买了珍珠粉来敷脸。
这日湘云又在贾母跟前晃悠了一回,装作无意提了两嘴,惹得贾母笑道:“知道啦知道啦,等到了日子,我让珠哥儿媳妇领著你们去就是了。”
湘云大喜,嚷著姑祖母最好啦”,缠磨了贾母好一会子,这才蹦蹦跳跳而去。
待其一走,贾母便沉下脸儿来。老太太又非耳聋眼瞎,甄家锁拿进京一事又岂能瞒得过她?
老太太忧心忡忡,偏生这会子无法可想。
闷坐半晌,贾母忽而问道:“老爷可在书斋?”
大丫鬟连忙打发人催问,过得半晌,方才有翡翠回道:“回老太太,老爷静极思动,这会子往东府去了。”
贾母点点头,心下自是知晓,贾政只怕是寻贾珍商议对策去了。
却说甄家锁拿进京一事,愈发让贾政心下难安。且傅试流放之后,傅秋芳终日以泪洗面,贾政只觉愈发烦躁,这日静极思动,便往东府来寻贾珍商议。
贾政过得大观园东角门,便进了会芳园。遥遥听得呼喝声不绝於耳,时而有人合掌喝彩,不禁心下纳罕。
兜转过来,临近重建的天香楼才看清,敢情是贾珍领著一干世家子弟正在天香楼下射箭为乐。
原来贾珍近因居丧,每不得游玩旷朗,又不得观优闻乐作遣。无聊之极,便生了个破闷之法。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
因此,在天香楼下箭道內立了鵠子,皆约定每日早饭后来射鵠子。这些来的皆系世袭公子,人人家道丰富,且都在少年,正是斗鸡走狗,问柳评的一干游荡紈絝。因此,大家议定,每日轮流作晚饭之主,於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
贾政停步观量了一会子,方才又僕妇上前解释。谁知贾政听罢不明就里,竟頷首夸讚道:“如此也好,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我贾家况在武荫之属。”顿了顿,想起宝玉每日无所事事,便道:“明日老夫让宝玉也来习练一番。”
说罢这才迈步上前,早有僕妇告知贾珍,贾珍忙起身迎过来。
二人彼此廝见过,贾珍知贾政此番定有事商议,便告恼一声儿,別过一干紈絝,与贾政去了前头书房。
分宾主落座,待丫鬟奉上香茗,贾政方才蹙眉道:“珍哥儿,甄家之事你可听说了?”
贾珍蹙眉頷首道:“福祸无依啊。”
贾政试探道:“圣人如此决绝,我贾家要不要暂避一二?”
贾珍立时瞠目道:“二叔这话从何说起?且不说宫中还有娘娘,单是东宫那边厢,咱们就不好交代啊。”
若先前不投靠东宫还好,此时眼看今上清算,这会子再与东宫撇清干係,且不说迟不迟的问题,想必东宫那位定会恨死贾家了。来日东宫那位若真箇几夺得大宝,只怕头一个清算的就是贾家。
“二叔,事关夺嫡,切忌首鼠两端啊。”
“可是咱们家一3
不待贾政说完,贾珍便阴著脸儿道:“二叔,我说句难听的,但凡娘娘、老太太在一日,今上就不会动咱们贾家。深宫內苑咱们插不上手,只能多砸银钱,二叔为今之要乃是好生照顾了老太太。
我说句难听的,就算娘娘不在了,圣上要处置咱们家,到时也要瞧在老太太的情面上宽宥几分————她老人家,方才是咱们贾家的定海神针啊!”
贾政蹙眉闷头,只顾著饮茶水,既像是顾虑重重,又像是全然没听懂贾珍的话儿。
贾珍立时心下著恼,心道这政二叔方正优柔,论起决断来还比不过过世的赦大叔呢。看来此事须得寻了璉兄弟仔细交代了,万不可由著王夫人將老太太气死了。
一盏茶饮过,贾政苦闷而回。贾珍回头儿果然寻了贾璉仔细交代了一番,奈何璉二爷如今一门脑子官司,正为袭爵之事抓耳挠腮呢。因是左耳进右耳出,转头儿便將贾珍的交代拋诸脑后。
每日家奔走吏部、四下打点,又从公中截留了不少银钱,时而便借著打点之名往锦香院去吃酒,自不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