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先秦的百家爭鸣,大汉的雄浑气度,盛唐的开放包容,明朝的科技进步,也有两宋的风雅与市民活力。”
“路导讲的是对的,从文化对外传播的角度讲,清宫剧的泛滥会让海外观眾误以为中国只有清朝这一段歷史值得拍,甚至以为中国人至今仍活在那样的制度下。”
“我们应该展示的文化题材是开放、包容、辉煌,不是封闭、奴性、愚昧。”
刘伊妃顺著他的话往下讲:“郑导,你肯定是知道《文化產业振兴法》的,包括去年的《电影促进法》,就顶层设计而言,国家现在把文化產业放在很重要的位置。”
“路宽今年看完阅兵回来尤为激动,国力强盛,文化部分也要跟上,可以说文化输出和文化自信就是未来的主旋律,您也是时候从藩篱和梟臼里跳出来了。”
话题越谈越深,刘伊妃完全是“扯虎皮拉大旗”,把平日里听路老板开会、和她閒聊交流的心得一股脑地拿出来转述给郑小龙听。
耳濡目染之下,这些都是自然而然的阐发。
两口子在家也不是都忙著翻云覆雨,撕衣服、玩逗猫棒啥的,小刘虽然才解禁不久、对恩恩爱爱的痴迷程度较之前有所上升,但她性格里的文青女本色,还是更愿意跟丈夫有些深入的精神交流。
一般都在事后。
但这些来自两世为人的穿越者的真知灼见,和对未来文化產业发展的预判、憧憬,在土著郑小龙耳朵里听来,就有如洪钟大吕了。
文化產业百齐放不假,但总体上的潮流是靠谁来引领?
换句话说,怎么確定未来最赚钱和人气最高、最符合时代潮流的题材和路线?
一看庙堂,二观江湖。
庙堂就是类似《文化產业振兴法》、《电影促进法》的各类行业指导文化,中影和总局等內容输出单位的导向;
江湖当然是各路资本和影视公司,特別是问界这样在电视台、院线、在线票务、网际网路都有极大声量的顶级文化资本。
不然老郑怎么会对这位路老板“可能会对辫子戏下手”感到忧惧呢?
他要是卯足了劲搞辫子戏和娱乐圈的旗人势力,是真的能掀起一股腥风血雨的!
当然,老文化圈的旗人们也不是吃素的,真的闹得太凶,到老领导那里去告他一个鼓动歧视也是很致命的。
这种锅,路老板再是万亿富豪都扛不起,也容易被西方人做文章。
一念至此,熟悉这帮京圈、旗圈能量的郑小龙,不由得在自己做出“北平是否和平解放”的决定之前,暗暗地给刘伊妃提个醒——
更是给她背后的丈夫卖个好。
这相当於傅作义在1949年北平围城时,一面和我军秘密谈判,一面仍维持著自己国党华北剿总司令的表象。
谁又不想进步呢?
即便他老郑是京圈旗圈这艘旧船的几位老船长之一,但对方是踏马的航空母舰啊!
郑小龙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汤在喉间滚了三滚才缓缓开口:“伊妃啊,路导的格局我佩服。但有些事还真的急不来。”
他话锋一转,压根不像是警示,而是当著赵莎等人的面“自豪”地介绍:
“你看啊,现在咱们北平艺术中心的一级作曲家雷女士是正协的,全国音乐家协会副主西关暮村先生是人代,还有全国音乐著作权协会终身荣誉主西王立评,等等很多文艺界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们,都是……”
他把最后两个词语混著茶水咽下下去,但意思已经传达得明明白白。
问界要打辫子戏可以,但是要做足准备,別被反扣一口大锅,那很危险!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几乎都是你的“敌人”。
文艺圈,歷来如此。
话题至此,小刘就不大好再“狐假虎威”冒充老公招摇撞骗了。
兹事体大,皇后不敢“过於干政”,回头再被揍屁股,连掐带揉的那种。
“我知道了,谢谢郑导提醒。”
郑小龙摆摆手笑道:“说起来也是误会,我们对小姚还是关心不够,以至於要你陪她来走解约的程序,其实合同早就准备好啦!”
“另外,那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万噠的人也在场,乐视文化的《宫》也找了不少旗学研究组织和领导、教授们造势。”
他没头没脑的两句话,算是把自己这会儿知道的信息都交了底了,就算自己迫於压力还是要拍《甄嬛传》,也绝对不至於要遭受那位的雷霆打击。
哪怕“仅以身免”也是好的啊?
他的老嫡系赵莎在一边听得暗暗腹誹,要么说你老郑能做大领导、大导演呢!
你当个傅作义不假,把踏马人家的汤恩伯的事儿都给泄露给共军了,左右逢源啊?
汤恩伯是谁?
1949年恩师和义父陈仪策划起义反正,他密电常凯申,导致陈仪被逮捕处决,自己后来也没落了什么好下场。
如果就辫子戏这样的文化项目和產品来讲,上一世这两年文艺圈確实搞了不老少。
《宫锁心玉》、《步步惊心》、《铁齿铜牙纪晓嵐4》、《新还珠格格》、《甄嬛传》……
甚至2010年还有一部中日合拍的《苍穹之昴》,以光绪朝为背景,聚焦田中裕子饰演的慈禧,与余少群饰演的光绪的权力博弈。
这还只是流行度较高的辫子戏。
把视角拉到上一世的这个时空,这四五部辫子戏几乎覆盖了穿越、偶像、翻拍、权谋等四大赛道,捧红了杨蜜、刘师师等原本连小刘尾气都吃不著的85。
但同一时期的刘伊妃,在她们在戏里跟禿脑门的阿哥、贝勒谈恋爱的时候,陷入了暂时的低谷:
2009年还处在这一世已被抹去踪跡的华艺的黑料攻击下,在迷茫中主动减少了工作量,失去消息和踪跡;
2010年回归大银幕素顏出演了《恋爱通告》,2011年一年內开始了《新倩女幽魂》、《鸿门宴》、《四大名捕》、《铜雀台》的高强度拍摄。
当然,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在2009年尾时分,除了乐视文化头牌、积累了重磅资源的大蜜蜜外,另一位“小刘伊妃”已经查无此人。
似乎只在去年的《辛十四娘》中饰演狐仙露了一面后,又杳无音信了。
有趣的是,两世的世界线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於这一世站在辫子戏高潮年份开端的小刘,跟著丈夫的视角和脚步,成为了对“文化糟粕”的审判者角色。
而有可能成为被审判者的大蜜蜜,正带著自己超越的野心,在给下个月就要正式立项拍摄的《宫锁心玉》录製《爱的供养》——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剪下一段烛光,將经纶点亮……
浮生若梦,两世殊途,命运翻覆如棋局,一念之差,天地迥异。
——
官苑八號小区楼底,天色已经擦黑。
暮色四合,秋风卷著几片枯叶在水泥地上打著旋儿,刘伊妃送人回来就急著要回家去。
姚贝娜知道她心里记掛著孩子,没有过多挽留,感谢的话在车上也几乎要说尽了。
“茜茜,那我先上楼,明天去医院先找你说的那位徐兵河大夫。”
小刘使劲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掌:“你儘管去就是了,所有都安排好了,安心治疗,有空我就去看你。”
“还有苏畅、靚影她们几个,没有你的允许我暂时没有讲什么,你自己看要不要通知一声。”
姚贝娜没什么话可说,只踮脚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区里的路灯刚刚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暖,像是这个小太阳一样的女孩,照亮了自己的生命。
小刘回到家里,把今天下午姚贝娜之事顺利解决的喜讯通报太后,又例行照看和跟宝宝互动后钻进了书房。
以往她要么是抱著书窝在沙发里,要么就跑到露台去感受自然风,现在开始《请回答,1982》剧本创作之后,也像那个男人一样开始伏案了。
昨天刘晓丽给她的母爱教育振聋发聵,还是很值得记录作为灵感的。
一直到晚上9点,温哥华清晨六点刚刚睁眼的路老板看到了妻子的若干条简讯,均发送於今天去北平艺术中心之前、当中、以及之后。
关於姚贝娜解约,关於辫子戏,关於郑小龙最后的暗示以及自己对他挖墙脚等等。
刚刚睡醒的路宽本就懵逼,这一连串“小说剧情”看得他更懵逼:
【姚贝娜解约,《甄嬛传》可能要求违约金,该死的,我去会会他们!】
【问界那个朱律师能辞退了,合同上硬是找不到一点漏洞?说好的京城第一讼棍呢?】
【刚刚跟赵莎聊了,唬得她一愣一愣的,挖掘杨蜜的就是她,现在杨蜜上躥下跳得厉害,刚刚把她也嚇了一跳,哈哈!】
【在这儿等郑小龙回復,有望成功,我现在忽悠人也有点子水平的,嘻嘻!】
【对了,他们好像很担心问界针对辫子戏,我就是拿这玩意儿嚇唬他们的!】
下面的简讯时间上就隔了好久,应该是刘伊妃在给郑小龙连蒙带嚇的那一阵,过於紧张刺激,她没空打字。
尔后便是:【郑小龙动心了,你再挖一挖也许能挖来拍其他剧,赵莎也能挖来!】
路宽:???
我什么时候要“全面封杀”辫子戏了?当然,看它们不爽是真的。
我又什么时候要针对演艺圈里的旗人了?以至於郑小龙还煞有介事地把他们的根底都交了出来?
当然,对於乐视文化在《宫》上押重注这个事態可以稍加关注,怎么还有万噠的参与?
我就睡了个觉,老婆怎么杀到京圈大本营去,几乎要把郑小龙这个精英怪给统战了?
洗衣机,你是否有很多问號?
铃铃铃!
还在苦苦创作剧本的刘捣被嚇了一跳,扫了眼手机屏幕旋即接通。
“夫人,什么情况?”
刘小驴得意:“看简讯啊!所见即所得!”
“郑小龙今天忘记吃高血压药了,怎么要背叛自己的阶级了?你不会动手打人家老头了吧?”
刘伊妃嗔道:“少看不起人!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我就是把你那一套拿出来用用而已,尤其顺手!”
“哪一套?”
“先扣大义帽子,再给利益甜头,中间夹点私货嚇唬人!”
小刘这节课上了有七八年了,以至於能够总结地如此中肯,“国家需要开头,时代潮流压阵,再画个名利双收的大饼,最后不经意地提一嘴逆势者亡……”
“然否?”
“不愧是知道我长短的女人。”洗衣机在电话另一头慨然长嘆,“恭喜你,你毕业了!”
“以后我也瞧不出你的深浅了,只有绝知此事要躬行,试探到底再说!”
刘伊妃被老公的黄腔逗笑了:“躬你个头,把你宫刑!”
继而又疑惑道:“不过话说回来,郑小龙对问界有价值不?”
“当然有!”路老板起身拉开窗帘,温哥华的十月清晨气温不到5度,高级酒店的落地窗外升蒙蒙白雾。
“他是京圈的头面人物,虽然这个圈子在逐渐式微,和其他资本逐渐混合交织到一起,但还是有不少人才的。”
如果世界线没有改变,郑小龙会把《甄嬛传》拍成一部现象级作品,收视率登顶、网络播放量后世累积破百亿,甚至衍生出“甄学”文化,极大地推动了“清宫热”和媚清文化的兴起。
但除了一帮老娘们在后宫宫斗都嘴皮子玩阴招,啥也没讲,弔用也无。
路老板穿著內裤走到卫生间,“哗啦啦~”尿崩如注。
小刘停笔:“什么动静?”
“尼亚加拉瀑布泄洪。”洗衣机调笑了一句回到正题:“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还真是要找一部好作品,看能不能把他给统战了。”
“或者也不叫统战,本身这样的合作我们也不亏,光买了一堆版权了,但契合的导演不多。”
“再者,辫子戏確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文化价值,郑小龙不拍也好,到时候好好炮製一顿乐视文化即可,还能少些跟我们吵架的人。”
“那要这么说,现在公司有什么適合的本子给他吗?”
刘伊妃算是对现在问界的版权情况比较了解了,待產和坐月子的时候担心辐射,玩电脑比较克制,大多数时间都在阅读公司的片库。
“嗯……”这个问题还真难倒路宽了。
《琅琊榜》名有主,况且也是女性像的偽权谋剧;
《知否》在后世虽然也大火,甚至起点都有不少同人小说,但相比於《甄嬛传》,就是把娘们斗法从皇宫搬到了大官家,当然朝代是占优势的。
这些似乎也不太能符合小刘今天“振振有词”的文化输出的效果。
他在脑海中搜找一些后世的剧本概况,虽然不是细节都记得住,但有编剧团队在,总能给出影视化方案来。
什么《长安十二时辰》、《大秦帝国》系列、《军师联盟》等等……
应该说这些剧集都在某些方面有亮点、加以改编和查漏补缺以后市场表现和口碑都会不错,但似乎都差了点儿意思。
路老板突然想起后世起点的一部非传统网文风格的歷史小说。
宏大的时间跨度,独特的长生者视角,女主亲身经歷而非强行改变从战国、秦汉、三国、唐宋直至现代的歷史变迁。
她更像一位歷史的见证者和痛苦的沉思者,而非无所不能的干预者。
正因为时代跨度够大,又没有冗长繁杂的狗血情爱,可以一以贯之地展现中华文明服饰、礼仪、建筑、军事、生活方式的视觉盛宴。
从战甲的粗獷、汉袍的庄重、唐装的华美到宋服的雅致,都可以在考据的基础上进行精美还原,完全可以採用单元剧的形式摄製播放。
只要在原作的基础上下大力气进行影视化改编,其实这个无感情戏、有动作戏,气质洒脱、出尘、坚韧的女主形象,也颇为適合刘伊妃。
《穷鬼的上下两千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