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泥潭测试,蒙古人的骑术优势才真正显现。
有个精瘦汉子在陷到马腹的泥浆里突然侧身贴马,单手抓住马尾借力,硬是把千斤重的战马拽出泥潭。
戚远在名册上重重画了个圈,“此人身手可编入翼骑司。”
日昳时分,七千人中筛出六千过初试者。
而接下来虽然还有个复试,但那只是看看每个人适合什么兵种的事了。
不会再裁汰人。
黄得功正要宣布复试规则,阿布奈忽然上前深揖,“黄将军,本王有个不情之请。“
“讲。”
“本王想讨个翊卫营虚职。”阿布奈的汉话突然流利起来,“不必俸禄,只要能在名册上留个千户衔”他袖中滑出个金马鞍饰物,“这是当年林丹汗”
黄得功眉头轻挑。
“大汗可知禁军规矩?”戚远突然插话,“凡入翊卫营者,家眷得在京中生活。”
阿布奈怔了怔,忽然解下腰间金刀,“幸赖陛下垂怜,本王三子承蒙皇恩得进国子监读书,这把祖传金刀愿交予将军保管。”
黄得功与戚远对视一眼,终究接过金刀,“大汗可挂翊卫营参赞虚职,但不得干预军务。”
“好!再好不过!”阿布奈激动的面色潮红。
他现在得封察哈尔王,连着整个漠南蒙古都加入了大明,已经没了回头路。
可他害怕啊,谁不知道他这个王位是靠祖上的基业换来的,整个漠南蒙古那么多部那么多人,他又是漠南蒙古名正言顺的大汗,一旦哪个有反心,做点什么幺蛾子事,最后不还得挂到他头上。
就算都相安无事,万一上面那位武功赫赫的陛下心里膈应,觉得掌握不住蒙古,想干掉他怎么办?
还不如赶紧趁现在加入大明皇帝的禁军之中,一来表个态度,二来也算是亲自给皇爷递了一把刀。
想杀我,您就是动动手的事,所以不用怀疑我。
现在有了翊卫营参赞的职位,只要当今圣上脑子没糊涂,他没干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那他就可以乘着大明这颗参天大树,来报弑父弑兄之仇了!
在黄得功和戚远不解的眼神中,阿布奈欢天喜地的离开了。
最后一道测试设在酉时。
黄得功宣布完复试规则之后,便准备离开。
戚远却疑惑的拦住了他,“黄帅不看着选完吗?”
黄得功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回道,“反正都挑出来了,有你在就够了,俺还要回去找王部堂一趟,看看得从英国公那抽点人去对付李闯,不然就靠京营,好像还真不太够。”
戚远更加疑惑了,“啥?”
“李闯何德何能啊,有那八千铁骑还不够,还要再从三千营调兵。
黄得功上马的动作一滞,懵逼的看向戚远,“啥八千铁骑?”
……
……
与此同时。
霸州城外十里。
新任知县领着县丞等数十名官员正焦急等待着。
一旁还有草草搭建的黄帐和香案。
新任知县赵明德在一个时辰前,才被告知陛下御驾就要到了,让他准备迎接。
在此之前赵明德完全不知道朱由检已经出京的事情。
赵明德攥着汗巾的手抖得厉害,青缎补子前胸湿了一片。
他第三次踮脚张望时,官道尽头终于扬起尘烟。
五百锦衣缇骑如赤潮漫过黄土,飞鱼服在夕阳下泛着血光,绣春刀鞘上的鎏金螭纹晃得人睁不开眼。
“御驾至,百官跪迎!”千户的喝声让众人一颤。
赶忙跪地埋头,不敢有丝毫动作。
而五百锦衣卫则留下一百在周围警戒,其他四百则在往霸州县城去的路上布控。
又过了一会,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才响起,仅剩五百玄甲铁骑踏破大地,团团簇拥着一匹白马。
当先白马上的人只是穿着一件戎服,头戴金冠,露出张被辽东风沙磨出棱角的脸。
赵明德额头抵在滚烫的黄土上,听见马蹄声在香案前骤停,金铁摩擦声里混着战马粗重的鼻息。
“霸州知县赵明德?”
声音比想象中年轻。
赵明德刚要抬头,眼前忽然多出双沾着泥星的皂靴。
“朕记得你。”朱由检摘了铁臂缚扔给亲卫,腕上缠着的白布渗出淡淡血色,“崇祯十三年顺天府乡试,你的《治河策》把工部老顽固气得摔了茶碗。”
他记得个屁,无非是没到之前,锦衣卫就已经将霸州的底细查了个里外里。
然而这话却让赵明德眼眶一热。
那年他在贡院廊下冻得手指发紫,誊抄的策论里痛陈胥吏贪墨河工银两,万没想到会传到御前。
更没想到还能让这位神武不凡的陛下记住。
正要谢恩,忽见天子俯身凑近,龙涎香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起来说话。”朱由检伸手虚扶,“你这香案摆得离城太远,莫不是怕朕看见什么?”
“臣不敢!”赵明德膝窝一软,瞥见县丞拼命使眼色,“实在是实在是城中正在施粥,恐惊扰圣驾.”
“施粥好哇。”朱由检翻身上马,玄甲骑哗啦啦让出条道,“王承恩,带人腾二十辆粮车出来。”
马鞭忽地指向赵明德,“来个人,带赵知县一程。”
而后根本没给众人犹豫的时间,一名玄甲骑催马上前,只是弯腰抬手,便将赵明德薅了上来。
随后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知县官轿被远远甩在后头。
赵明德抓着马鞍前桥,耳边尽是呼啸风声。
转过护城河柳林时,他分明看见天子盯着城墙新补的夯土皱起眉头,那里月前刚被流寇砸出个豁口。
粥棚就搭在豁口下,三十口铁锅冒着热气。
穿短打的汉子们见到玄甲骑,扔下木勺就要跑。
却被早已准备好锦衣卫横刀拦住。
上百名缇骑连绕都没绕,策马径直来到粥棚前。
玄甲骑分列两侧,形成两面钢铁城墙。
将周围惊恐的民众隔绝在外。
朱由检走到放粮食的箩筐旁,靴尖踢开箩筐,黄澄澄的粟米洒在青石板上。
“陈粮掺沙,霉米兑水。”天子弯腰捻起粒硌手的石子,“赵知县,这就是你说的施粥?”
声音不大,却格外渗人。
施粥的小吏们早就吓破了胆,扑通跪地声连成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