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她,伫立在他眼前,她的神情太过纯粹,丝毫不掩饰那些对他的怜悯,同情,或是其他的什么。
让他都不忍再去开口亵渎破坏。
黎雾心底微微地抖,看着他,张了张唇:“不是的,薄屿,我是说……”
薄屿也半仰着眸子,淡淡牵起了唇,迎视上了她这般的同情。他明明很讨厌这样的同情。
很讨厌。
可是朝向她的这个角度,好像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深切感受到,窗口的阳光这么铺天盖地的打落在他身上。
像是有千万只蝴蝶,钻入他心口。
“……薄屿,”
黎雾还是力图每个字让他听到:“你有没有给过你自己,哪怕一次的机会,让你变得快乐一点?”
此处静谧。
楼道里隔音很差,锅碗瓢盆撞击的动静,夫妇争吵,小孩哭闹,情侣嬉笑,楼下遮阳棚下把象棋重重甩在桌面的愤怒,都能听得清晰。
他与她之间,却好似只有这午后四点时候,燃烧正烈的阳光,在温和地,缓慢地流淌。
风在流淌。
薄屿微微牵起唇,仍淡淡笑,“你是这么希望的吗?”
“……嗯,”黎雾说,“你得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薄屿,不要总给别人机会来伤害你了。”
“这样吗。”
“算了,你还是当我瞎说吧……”黎雾自认为,她不是个多爱管闲事的人,匆匆转开脸。
继续抬着步子往楼上去。
不如就当她多嘴好了。
他和她,分明,的确是两种不一样的人生。哪怕他跌入泥沼,大抵,也是她所无法想象与企及的。
她不喜欢说教别人。
可是。
“……可是薄屿,”她的声音遥遥飘上去,近乎微弱,“我希望你能开心点儿的。”
迎面又遇到了张阿姨。
昨天,黎雾妈还和张阿姨小吵了架,这么面对面了,张阿姨的脸上顿时就有些尴尬。
黎雾礼貌打招呼:“阿姨好。”
“小雾。”
张阿姨叫住她。
薄屿双手落在口袋里,默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这么一路上第几次,手机又开始不断地震动。
与方才一样,他却只听到,女孩子清澈的嗓音在头顶上方的楼梯上回荡着。
“啥时候去深城啊。”
“明天晚上的车。”
“我听我加张樹达说,你去深城的长维?是这个企业吧。”
“对。”
“好啊好啊,哎呀……这单位当时张樹达的简历人家都不要的,”张阿姨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小雾,阿姨有时候和人聊天……也不是那意思,你别往心里去。让你妈也别生阿姨气了哦,你看看,咱们这小区里,这周围,就属小雾最优秀啦。”
“阿姨,我妈不会的,张哥还说让我尝尝你家月饼呢,你也别往心里去,不然我走之前都吃不到啦。”
“哈哈,好啊,阿姨晚点给你送去!爱吃啥馅?”
“都行。”
“去深城了,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啊。”
“嗯,谢谢阿姨关心。”
几个工人师傅在门口等得不耐烦。
月底了,店里今晚开门之前,照例要盘这月的账。黎雾她爸给她妈从理疗所接去了店里。
家里今天就全交给了黎雾,不要她过去了。
黎雾过去了,赶紧说:“不好意思,等久了。”
想说给工人们买了水犒劳,发觉自己又是两手空空。不知什么时候,那么一袋子沉甸甸的东西,又被他给接走了。
没见他再与她上来。
黎雾心想,他是不是不高兴她那番话走了,再回头。
那么一道直挺挺的身影,逆着光,落入了她的眼底。
眼见他转过楼梯拐角,要往上去。
黎雾很难说自己心里不是庆幸,招了招手,出了一声唤他:“……薄屿,这里。”
他朝她过来。
三两个安装工人,甩着湿哒哒的臭汗衫,靠在墙边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