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典家村,安魂大祭
农历三月,春风之后,就是清明。清明之日桐始华,白桐开放,很是生机好看。又五日,田鼠化为鴽,喜阴的田鼠不见了,全回到了地下的洞中。又五日,虹始见,有了更多的雨水,天空也能看到彩虹了。
在种麦的农业生产中,清明时节的雨水,是非常宝贵的。“清明时节雨纷纷”,此时的每一滴雨水,对麦子来说,都像“油”一样宝贵。当大贤良师张角,从东边的考城返回的时候,就看到外黄城外,又是一轮新的祈雨。
渠帅史谦再次当了主祭,在一众士族族老的簇拥下,祭拜着北方玄帝颛顼、东方青帝太昊。前者属玄水,“太阴化生,水位之精”,是比风伯雨师更高级的降雨“领导”。《楚辞》里,颛顼战共工,共工败而撞不周山,使得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带有很强的巫道神话色彩。
而后者属青木,‘木帝主生,万物生发’,对应春天作物生长的祭祀。在《仪礼》中,青帝又是姬周之始。帝喾之妃姜嫄,足踏青帝的巨型足印感灵怀孕,而诞下后稷,成为周代的始祖。这也是儒家非常看重的祭祀对象。
“玄帝佑我,青帝佑我!愿降雨露,泽润我乡!.”
渠帅史谦主持的太平道祈雨祭祀,便是这种儒道结合的形制,也颇受本地大族的欢迎。而当对方今日的祭祀完成,大贤良师张角就带着张承负,带着一众弟子门徒,和史谦笑着告别。
“子让,我见过了史公,也为他开了些药方。这外黄县的祭礼,你主持的不错!接下来,你继续把这春祭完成。”
“啊!老师,您不留下来,一起参与吗?庄中都备好了些合时的饭菜,还有新酿的酒水。也有些大族的族老,听闻您的名声,特意从西边的陈留县、尉氏县,甚至最远的酸枣县赶来.”
闻言,大贤良师张角摇了摇头,对渠帅史谦正色道。
“子让,我此次前来,是要看看各县信众的情况,尤其是对旱灾的准备。我这把年纪,吃不了酒水了。而灾疫之年,若是有粮食,还是得尽量存下,救济百姓!这年份,不该酿酒的”
“.是!老师!是子让的过失。我只是想着,按照周礼,清明应当饮清酒.”
听到大贤良师含蓄的批评,渠帅史谦面露羞愧,连忙低头行礼。不过,对于世家大族的子弟来说,清明的祭祀之日,只是吃些普通的饭菜,饮两杯清酒,而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好生操办,已经算是极大的“简朴”了。至于庄园外的旱灾,那些小民的生死,实际上又与世家大族们何干呢?
大贤良师张角很明白世家大族的心态。对于这位表露出羞愧的陈留渠帅,又温言叮嘱了两句。等对方问起接下来的行程,表示要随行侍奉时,张角却笑着道。
“子让,行一事,终一事,而祭祀为大事。你就留在这里继续春祭,我先去南边的己吾县,到梁国陈国的边上看看。然后,就直接从陈留南边往西,去颍川郡了!”
“老师!你要去梁国和陈国的边上?这,梁国倒是无妨,陈国最好还是不要入的好!陈王刘宠行事刚烈,对我太平道,并无亲近善意别说对我太平道,就是对我等世家大族,陈王也谈不上亲善。”
渠帅史谦有些焦急,又讲了遍陈王刘宠的立场。而张承负侧耳听了听,发现这位陈王刘宠的行事风格、治政思路,倒是有点前汉的味道。
这位陈王在陈国内,说一不二。他压制世家大族,压制太平道,大力约束游侠,讨伐国中盗贼,赈济国中百姓。他还组建了一支极为精锐的郡国兵,据说有整整两个部曲八百人!这几乎是黄巾起义前,东汉诸侯王能做到的上限了。更不用说,这位陈王之前,还因为私自祭祀黄帝上天,被灵帝拿下,差点就幽禁处死了!
以诸侯王的身份,私下祭拜黄帝上天、掌控郡国政治、募集大量郡兵、与世家和宦族都不交好.陈王可真是行事“刚烈”,甚至刚烈到有些鲁莽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这位陈王的勃勃野心,或者说政治抱负。
“噢!子让放心!我不会入陈国的,就在乡间走走。去年的大疫,陈留也有许多染疫横死的乡民。这一路南下,恰好是清明祭扫的时候,我有意给乡民们举行几场祭礼,招魂安魂。”
“呃,给乡民举行士大夫的祭礼?嗯老师仁德!”
对于这种下乡给小民祭祀的活动,渠帅史谦明显兴趣不大。这种活动又是劳苦,又没啥收获。费心费力地安抚这些小民,远不如和各家士族一起,举办春祭、社祭来的有价值,更能传播名望!
外黄城外,一行人就此告别,分道扬镳。而等到渠帅史谦恭敬离去,大贤良师张角也没有提任何“岁在甲子”的起事规划。他平静的注视着史谦离去的马车,轻声道。
“承负,你觉得如何?”
“老师,子让兄行的是士族之道,而我等是黎民之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眼下能够合在一起,不过是因为老师的名望,而天下的矛盾还没激化到那一步.等到天灾逼到绝处,所有人为了求活,都得做出选择,站到或上或下的立场上。到时候,就没法这样温情脉脉了。”
“嗯。道不同,调和最是艰难啊!”
大贤良师张角叹了口气,又看向这位冷静的小弟子,笑着道。
“你年纪轻轻,倒是眼睛犀利,看的最是清楚.那这陈王刘宠,你怎么看?据说,他也是个和你一样的神射手。”
“陈王刘宠.”
张承负沉吟片刻,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一个聚众十万、拥精兵数千、却轻易被刺而死的形象。好一会后,他才叹了口气,摇头道。
“这位陈王,若是放在前汉,放在世家大族没这么强大的几百年前,或许真能成就一番大事!而哪怕是本朝,他的封地若是在扬州、益州、并州、凉州这样边患不断、士民必须抱团的边州,以他的武烈,也能守一地的安宁。只可惜,他生在本朝,封地又在豫州陈国,在世家大族力量最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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