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呢,林闻安所见过?的她向来是大口吃肉、大碗吃饭的。他初回来时,如意下巴还有些尖,身?子也单薄,可这些日子下来,他便看着如意一碗饭、一盘肉将?自己喂养得珠圆玉润。
吃饭,几乎是她的头等大事。
但她倒不显胖,她生得很讨巧,骨子小,藏肉。五官又?明媚而大气,大眼?睛翘鼻子,因颊上有软肉,一笑,两颗酒窝反倒显得更深了。
也正因藏肉,林闻安握住她的手时,才?被那软软的触感稍惊了一下。
不大的手掌,他的手能轻易将?她的掌心拢住,握起来……林闻安到底没忍住,拇指悄悄捏了捏她的掌心——掌心厚软,好似新收的棉花,按上去,就像按在絮得厚厚的棉花被上一样。
还有点像汪汪的爪垫。
快天亮时,林闻安也捏着她的手,坐在椅子上囫囵睡了过?去。
但似乎也只?眯了片刻,天边刚露出青蓝之色时,他又?惊醒了一次,却?见原本是被他握着的她的手,此刻竟被她用双手拢在掌心,像抱个玩偶般,将?他的大手贴在脸颊边,就这么靠着,直到天明。
林闻安静静望着她。
当姚如意意识不清地说,他与她都是小苦瓜时,他起初还觉着有点儿荒唐可笑,可经了这一夜,他忽然懂了她为何这般说。平日里脸上总笑靥生春、那样明媚的人,原来也同他一样,都曾在不为人知时,潜行在深渊之中。
从?前,林闻安以为如意是他在深渊中偶然仰望到的那轮月亮。
如今才?知,不是这样的。
明月何曾悬碧落?她就在他身?旁,也在那漆黑无人的深渊里。
独照他一人。
林闻安眸光渐软,用未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将?她汗湿的鬓发轻轻拨至一旁。他弯着腰,凝眸望向她安然睡去的脸,见她两颊仍烧得滚热泛红,下颌湿津津的,也不知是未拭干的泪还是汗。
他又?取帕子为她拭去。
拭汗时不慎牵动了被她攥住的手,她似是怕那手要逃,指头攥得更紧,嘴里又?梦呓道:“苦瓜……不要被吃掉了……”
林闻安半垂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
又?是苦瓜。
好,我与你皆为苦瓜也。
两瓜相?伴,经风沐雨,同枝共蔓,便也不苦了。
*
挨至除夕,姚如意等四个倒霉蛋外?加几只?倒霉猫狗的身?子总算都有了八成爽利,吴医正也不再每日来诊脉,只?开?了几副药留着煎服,又?叮嘱半饥半饱、饮食清淡、少食多?餐,待去了病根再作他论,说罢便也告辞回家过?年了。
但这个年,注定不能大鱼大肉了。
除夕一早,姚如意便坐在关张多?日终于又?开?起的铺子里长吁短叹。丛伯已将?吴医正的医嘱奉为圣旨,撂下话来,除夕夜只?熬一锅鸡丝粥,就些清淡瓜菜、拌点豆腐,再不做别的肉了。
说是至多?再煮一锅汤圆或“角子”,以示团团圆圆,却?也不许姚如意等人多?吃,每人限三颗,这还叫人怎么活呢?这还能叫过?年吗?
姚如意反抗无果,丛伯便严肃地板了脸训道:“中了食毒可不是小事儿,若是真落下病根了,损了脾胃或是伤了肾经,将?来可怎么办?到底是一口吃的要紧,还是小命要紧?今日少吃一口,明日才?能多?吃一碗,这样的道理?难道小娘子不明白?不成,一口大肉不许吃!”
好有道理?,尤其那句今日少吃一口明日多?吃一碗的话说服了姚如意,她艰难地想了想,自家也惜命,只?好点头依了。
可怜她早前还想了许多?年夜饭菜色呢:宫保鸡丁、红烧鱼、四喜丸子、京酱肉丝、红烧猪蹄、羊肉汤、蒜香排骨、蜂蜜鸡翅……原还想去沈记定两只?烤鸭,如今却?是一样也吃不得了!
姚如意一脸戚然地撑着下巴,双眼?哀哀望向静谧夹巷,任风拂面,恨不能在心里唱:小苦瓜呀藤上挂呀,三两岁上没了娘呀……
虽是除夕,夹巷里家家户户都挂上了新制的桃符,将?门窗院墙地面早就冲刷得干干净净,但还是变得格外?冷清了。
小菘一家随刘主簿回外?城的刘家老宅过?年去了,薛阿婆亦带茉莉回陈桥镇老家,林司曹携五个儿子,雇了两辆大车,装了些行李年礼,也浩浩荡荡地回朱仙镇的兄长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