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顿时议论起来,这个话题戳中了大家的心事。谁都知道往京城运菜难度大,李哲家有解放卡车,他们哪有这本事?
一个高个种植户往前站了站,他叫孙强,因为小时候摔断过腿,走路有点跛,但人很精神,嗓门也大:“李老弟,你一开始不也是用拖拉机运菜吗?俺们冬天能不能用拖拉机往bj运?”
李哲沉吟道:“去年是因为bj闹菜荒,拖拉机凭菜能进京。今年政策咋样不好说,按规定拖拉机是不让进京城的。”
赵兵在一旁点头:“没错,上次俺们开拖拉机去京城就被交警拦了,好说歹说才放我们走,嚇出一身汗。”
眾人又是一阵议论,脸上都添了几分愁色。李哲等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最后说说技术问题,这也是大家最关心的。”
他拿出个笔记本翻开,“这里记著五六百人的名字地址,都想来学技术,我实在没精力个个都教。”
眾人的脸色顿时变了,是啊,这么多人想学,凭啥教他们?
李哲看著大家的神色,话锋一转:“所以我想选一批信得过的乡亲合作。我教技术,帮著买农资,菜长出来后我负责收购,运输问题也由我来解决。”
人群里立刻炸开了锅,惊喜的议论声此起彼伏。赵兵挤到前面:“李老弟,学技术要交钱不?”
“不用交钱,但要签蔬菜的种植与收购合作协议。”李哲解释道,
“协议里会写清楚技术怎么教、蔬菜怎么收。我会定期培训,平时也会去地里指导,但大家得按技术要求来种,別到时候菜出了问题说不清楚。收购的品种、质量、价格都会写明白,让大家心里有数。”
赵兵询问:“李老弟,一个大棚能產多少斤黄瓜?”
李哲答道:“大棚蔬菜的產量跟天气、种植技术、施肥多少、种子品种有一定的关係,具体能產多少不好说,但我种的黄瓜大棚亩產都在六千斤以上。”
王二麻子最关心价格:“李老弟,你会按啥价收我们的菜?”
这个问题李哲早就和金百万商量过了:“反季节蔬菜十一月左右上市,品种不同价格也会不同;咱们拿黄瓜举例,十一月份大概三块钱一斤,天气越冷价格越高些。”
“三块钱!”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有人掰著手指头算起来:“一个大棚產六七千斤,那就是两万多块!”这可是笔巨款,不少人眼睛都亮了。
王二麻子若有所思,“李老弟,如果你收了俺们的菜,把菜拉走了,什么时候给钱?”
李哲想了想:“回款周期不会超过半个月。”
孙强一瘸一拐地往前挪了两步,带著些许疑惑问:“李老弟,俺听说你今年在京城卖七八块一斤?是不是真的?”
不等李哲开口,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挤了过来,正是金百万。他喘著粗气说道:“那不一样!我就是收菜的我清楚,七八块那是过年时候的价,就那几天贵。
十一月份刚冷,价格高不了。再说还有运输费、损耗,总不能让卖菜的喝西北风吧?”
眾人哄堂大笑,气氛又活跃起来。
金百万接著说:“去年就李老弟一家种反季节蔬菜,价格自然高。今年见他挣钱了,肯定好多人学,种的多了,价格肯定会降。”
一个精瘦的汉子挤出来说道:“那不能吧?京城那么多人,咱们几十户能把菜价打下来?”这是村里的老菜农秦老六,种了一辈子地,脸上沟壑纵横,却透著股机灵劲儿。
金百万哼了一声:“谁告诉你就几十户?去年李老弟挣钱的事早就传开了,今年肯定有不少人学他建大棚,种的菜远比你们想的多。”见眾人不信,他对一旁的朱益民说:“老朱,你给说说。”
朱益民个子不高,身材瘦,脑袋显得格外大。他笑笑说道:“俺家三代种菜,俺爹那时候就建大棚育苗,可跟李老弟这半地下式大棚没法比。
他这大棚有厚厚的夯土墙,保温好得多。俺学著建了个,结果密封情况下施肥太多……氨气中毒了,才来跟著李老弟学。
老金说得对,今年种反季节蔬菜的肯定多,价格难免会降。”
李哲见大家听得差不多了,总结道:“情况就是这样,大家回去好好想想,想合作的明天来找我。觉得不合適也没关係,买卖不成仁义在。”
散会后,眾人三三两两地往回走,路上还在热烈地討论著。
王二麻子走在最后,看著远处灯火渐起的村庄,攥紧了拳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
四月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大营村的土路上还结著层薄霜。
孙强揣著揣好的证件,一瘸一拐地把自行车推出院门。车把上绑著个军绿色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著户口本和村里开的证明。
他虽然走路不利索,骑起自行车来却不含糊,车軲轆碾过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村道上格外清晰。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孙强嘴里念叨著爷爷常说的老话,脚下猛地蹬了几下。
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钻,冻得他鼻尖通红,清鼻涕顺著嘴唇往下淌,他抬手用袖子一抹,继续往前冲。
昨儿晚上在三號大棚开会的三十多號人,肯定都惦记著贷款的事,他必须赶在头里。
到了万安镇信用社门口,天才刚放亮。青砖瓦房的门还锁著,孙强把自行车往墙根一靠,搓著冻得发僵的手在门口转悠。
他心里盘算著:一个大棚六千块,要是贷不下来,他这辈子也攒不下这么多钱。
正琢磨著,远处传来“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骑著车过来,车后座还绑著个军绿色的挎包。
“你干啥的?”年轻人停下车,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打量著孙强。
“我贷款。”孙强连忙上前一步,也打量著对方,这后生白白净净的,看著像个学生娃,说话却带著股公事公办的认真劲儿。
“等我开门再说。”年轻人掏出钥匙打开信用社的铁门,转身对孙强说,“你在外头稍等,我先收拾下。”
孙强刚在门口站定,就见一辆半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停在门口,下来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穿著笔挺的中山装,头髮梳得一丝不苟。
“主任早!”戴眼镜的年轻人连忙迎上去。
孙主任点点头,目光落在孙强身上:“老乡,有事?”
“我要贷款。”孙强赶紧递上笑脸。
“进来吧。”孙主任率先走进屋,对著戴眼镜的年轻人说:“小张,这个老乡要贷款,你帮他办理一下。”
“老乡,跟我来吧。”戴眼镜的年轻人正是信贷员张进学,把孙强领到柜檯前,问道:“带证件了吗?”
“带齐了!俺是打听过才来的,知道要带啥。”孙强忙不迭地解开帆布包,把户口本、村委会开的证明一股脑掏出来。
张进学翻看证件:“老乡,你贷款是要做什么?准备贷多少钱?”
孙强比划了个手势,一脸期待的说:“我想建个蔬菜大棚,要带六千块钱。”
张进学愣了一下,抬眼打量著他,“你要建蔬菜大棚?冬天种黄瓜那种?”
孙强语气带著兴奋:“对,就是那种,半地下式蔬菜大棚,老挣钱了。”
张进学將手续推回去:“老乡,我们这贷不了。要不您去其他地方问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