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时眼皮颤了下,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什么!我牛跑了?”
短促的笑声自耳边传来,江时扭头,对上程野的脸。
他问程野,“我牛呢?”
程野拍拍他肩膀上的草屑,“你问我?”
江时:“……”
阳光刺眼,风也大,刚冒出来的嫩草被风吹弯了腰。
江时跟在程野屁股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草去找牛,旁边的杜鹃开得正艳,映着头顶的蓝天,红得灿烂。
他站在差不多和他一般高的杜鹃树前面,选了支拥簇在一起合成一个圆的杜鹃花折下,花枝在他手里还没捂热,程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江时,你的牛把别人家的苞谷吃了。”
“什么?什么!”
江时拿着花跑过去,果然看见自家老黄牛张着嘴一卷,就把刚冒出土的嫩芽给卷了进去。吃完了还不尽兴,努着个嘴在刨地。
程野拉着牛往草地边拽,黄牛梗着个头往地里伸脖子。
江时跑过去拿手推扭头,“干啥呢!干啥呢!旁边的草还不够你吃吗?”
他手里拿着花,牛看了,伸长舌头就要去勾江时手里的花。
江时一看,也慌了,护着花就要往后退,结果脚底泥土松软,他被绊了一下,一仰身,一屁股坐在了地里。
江时:“……”
牵着牛的程野偏过头咳了声。
江时捡了个土块丢他身上。
就这么会的功夫,老黄牛拉着舌头又卷了根玉米苗。
江时捡起一个更大的土块往牛屁股上丢。
程野只能先把牛牵出去。
他把牛拴在旁边的树上,一回头,江时弯着腰从地里爬起来,屁股上全是黄泥,手里还不忘护着他的花。
可谓是身残志坚。
除了老黄牛以外还有两头小牛,好在小牛一直跟在黄牛身后没走远。
三头牛站在大树下啃啃啃,江时拍完衣服上的灰又拍裤子上的灰,然后坐在草地上抖鞋子里的泥。
程野坐在他旁边。
江时道:“你离我远点,全都怪你。”
“是怪我。”程野道:“要是没了我别人还以为这块地没种。”
“……”
嘴皮子上下一碰都能把自己毒死。
江时不说话。
他手里捏着花,脸上带着刚刚不小心蹭上去的灰,头发被草扎得翘起,上面落着草屑。
脏兮兮、乱糟糟。
程野想伸手揉揉他的头,但看江时没什么表情的脸,还是停止了这个危险的想法。
“还在生气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时顿时冷哼一声,又不说话了。
程野从兜里掏出奶糖递给他,“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觉得你长这么好看,性格好,脾气好,成绩也还可以,应该会有很多人追你。不像我,成年了,都没体会到谈恋爱的滋味。”
江时侧过脸看程野。
比他高了快一个脑袋的少年手里拿着糖曲着腿坐他旁边,讲话时语调平平的,配着他那身寒酸的穿搭,总给人一种自闭的山区儿童终于肯对外袒露心声的老实感。
可那天晚上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又是那样的烫,夜色深沉,他看不清程野脸上的表情,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江时总感觉他看不透程野。
“你就是单纯的疑问,没别的意思?”
程野反问他,“你觉得我有什么意思?”
江时又没说话了。
他只是学东西慢,又不是真的是傻子,从小到大,黏在他身上的目光不计其数,跟他表白的人也很多。
这张脸给他带来便利,也带来烦恼。
他并不认为自己和程野相识的这一两个月能产生多深厚的情谊。漂亮的花谁都想摘下,可世界上漂亮的皮囊千千万,他只是其中一个,决不是唯一一个。
江时摊开英语书,仰着头盖在脸上,声音从书页里传出来有些闷,“不谈,我的任务是好好学习。”
程野蜷了下指尖,“为什么不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江时道:“因为我无心恋爱,只想为祖国做贡献。”
“好。”程野道:“你不谈我也不谈。”
江时笑了声,“怎么,你也要为祖国做贡献吗?”
“不太想,但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
太阳从树梢的缝隙里溜走,江雪站在路口喊江时回去吃晚饭。
程野牵着老黄牛,江时跟在后面赶小牛,一切和以前一样,但又好像变了什么。
程野道歉送的那包奶糖江时最后没收。
他这些天被养得长了些肉,但下巴依旧尖,眼眸狭长,睫毛纤长浓密,肤色冷白,是很锐利的好看。
那包奶糖递在跟前,江时手都没伸出来,只是垂着眼淡淡扫了下,“我不吃糖,你拿回去吧。”
程野的手悬在半空,“你之前吃的。”
江时说:“那是之前,现在不吃了。”
恍惚间,程野感觉自己看到了刺猬的尖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