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不怕?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敌人到底姓甚名谁,到底什么来头。直到今天,我也才真正理解了国安工作。这真的很像与迷雾里的怪物斗爭。
我只知道迷雾里有怪物,但我不知道这个怪物藏在何处,怪物长什么模样,什么时候会发动攻击。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无时无刻都在提防这个怪物,却又无时无刻都渴望真正看清这个怪物。我激动,我紧张,我害怕。我大脑几乎清零,已经看不懂师傅写的字了。
“我很久没见我爸妈了。”我突然冒出一句。此时也不管怪物监听不监听,执意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我工作单位离家並不远,却经常“三过家门不入”。治水的大禹这样做,人们都会夸他是圣人;但如果我这样做,亲戚们只会说我是冷血无情的白眼狼。
父母难得过来找我一回。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当然希望父母平平安安的,別出事。但这件事情明显已经超出我的控制范围。我无法掌控全局了,这种感觉让我害怕。
——没事,不用怕。
齐师傅写道。
——我答应你,每个人,还有每件文物,都会没事的。
我们要快点离开。这座別墅已经不安全了。那间谍既然能监听,肯定也能精確锁定我的位置。
我冷静下来,仔细斟酌,决定先把手机留在別墅。让师傅开车去下面各单位部署。而我深夜带著郑弈,一起回局。
儘管间谍多次警告我不能报警,但这不是演电影。只有傻子才会听他的话,孤身一人,去送人头。
等我安顿好郑弈,整个西海市局的顶楼已经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了。有专案,也有国安。另有几名分管工作的警官已经列出了一份初步方案,递到我面前,意思是过过目。
部署方案大概分三步骤。或者说三方面。它们並非依次开展,而是三线駢行,並驾齐驱。
“我就不细看了。你们讲讲吧。”我朝三位讲解员示意。
第一位讲解员迅速屏蔽了全场可能泄密的电子设备,推出一块简易的白板,先用一支红笔,圈出市区西郊位置,醒目標註“目標区域”。
“报告领导,我们从西海国际机场抵达目標区域外围,车程大概需要1小时40分钟到2小时。已知敌人费3小时才將两名人质带入目標区域內部,如果扣除绑架时间,他们根本没有工夫绕路兜圈子,只能是直线绑人过去的。”
讲解员的笔尖微动,又在白板上点出四个关键位置,逐一介绍:西海国际机场到西郊有一个必经的岔路口,標註为“监控点a”;而在目標区域周围,大概呈三角形,按“上、左、右”的顺序,依次標註“控制点b、c、d”。
“监控点a的警力主要配合查清间谍往来机场与西郊的行踪,控制点b、c、d则负责配合抓捕。技术部门会实时监控四个点和目標区域的通讯信號,確保抓捕行动万无一失。”
他又简要介绍其余部位,包括“狙击手埋伏点”、“信號干扰点”、“抓捕小组集合点”,等等,最后b点旁边標註了“监听源头,需技术定位”。
“这里才是关键,拔掉这颗心臟上的钉子,才能杜绝后续的威胁。这个始终不肯露头的间谍,目前是我们最大的隱患。如梗在喉,如芒在背。要想精准打击,必须反向定位追踪。技术部门已確定敌人的位置离b点最近。预计在明天凌晨五点前,就可以確认间谍的最终位置。”
“我们保证,只要敌人敢进入目標区域,就没有一个能逃得掉。”
我点点头。
轮到第二位讲解同志了。
“我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两名人质安全。”讲解员的视线与我对视,“当然,还有您的安全。”
“明天中午12点前,我们会在目標区域建立一个隱蔽的防御网络,必要时疏散一定范围內的居民,最大限度减少意外发生。另外,考虑对方要求的特殊性,只需领导您一人前去谈判。安排谈判专家可能会激怒对方,这个选项会放在最后考虑。”第二位讲解同志又特別强调了贯穿全程的应急处突工作,並画出一个箭头指向目標区域,“一旦敌人情绪激动,突击小组必须第一时间介入。”
同时,他的伙计也抬来另一张更复杂的常规警力和便衣警力的部署地图:不仅將目標区域放大,还详细標註了大大小小的建筑物、道路、掩体,以及敌人可能的逃脱路线。
第二位讲解员也向我们概括了不同人员、路线和装备情况。比如狙击组儘快向上协调配枪,甚至是高精度远程狙击枪;突击组装备探测危险物机器人,防暴盾,防弹衣,25m远程催泪喷射剂,重点是拋洒路障;支援组会装备信號干扰器、电子监控设备......末尾强调,优先级第一是狙击,狙击必须快速精准,一击必中。
最后,第三位讲解员讲了指挥中心和善后处理。
这方面內容相对简单,他也只点出了临时指挥中心的具体位置和人员结构,最后保证所有部署行动都会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完成。至於善后工作,包括证据收集、信息封锁、伤员救治和公眾舆论安抚等,也联繫消防、医院和各家媒体配合了。
“讲完了?一个俩的吹得天乱坠。你们背课文儿呢。”齐师傅极有耐心地等三位讲解员说完,才站起身,一针见血点评道,“这只是泛泛而谈。谁都会。要精確,就得精確到一分一秒,要细致,就得细致到所有情况。这具体处置方案,我不管你们是交给下面人还是自己协调,儘快完善。做到最精细,做到最好,做到具体负责人。明早8点前拿来,我和你们时队长重新把关。”
点评完。他也提笔,在申请採取行动的报告底部,署上一个字:“齐”。
抬头朝我笑笑,说。
“行,都齐了。”